当然了,白县令在钱的时候也有些猫腻,他自己一个人就领了四份赏钱,在这世界上,自己给自己饷那是十分快意的事情,反正都是算衙门的公款。
白县令自己这一份钱领得天经地义,而且县令的赏钱自然是全衙门最高的,李玉霜和郭雪菲在衙门补了文员的位置,平时还能领一份干饷,这是开山寨也很是出了些力气,因此都领了五十两的赏钱,比身负重伤的立功公人差不多。
关健不在其它,而在于“县令夫人”这个身份,可是孙雨仪这个小姑娘凭什么领赏钱啊?她不过是耿仲明绑来的肉票,可是白云航很是泡制出个“深入敌寨查探详情”的名义,硬是给孙雨仪了十五两银子。
可是谁敢异议,这登封县衙,从来是白县令的一言堂,不过白县令就只藏起了孙雨仪的那十五两银子,他自己的赏钱一进门就被两位夫人搜刮得干净,偏偏孙雨仪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我怎么没有啊……”
她今日换了件李玉霜专门给她缝制的红色小衣,倒是可爱极了,特别是那小脸蛋,白云航都想给捏上几把,只可惜是,上贡了银子,白县令仍然只能是孤枕难眠,李玉霜笑呵呵地说道:“云航,今晚我们俩个陪雨仪睡,她晚上一个人睡不着……”
“为什么哥哥不一起睡?”孙雨仪眨眨了眼睛,稚气十足地问道:“哥哥!为什么?”
白云航刮了下孙雨仪的鼻子,有些怜惜地说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第二天从各地赶来的商户更多,登封城内是人山人海,往往半个时辰才能走上几百步路,陈通判那是乐得合不拢嘴,他连声说道:“雨小将军,白县令!还有这位沈姑娘,几位办事得力,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会办大人!”
他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一个上午竟然进帐了三万多两银子,下午又卖了二万多两,从小到大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这些商人似乎有的是钱,想要整个登封县赤地千里给买了。
何况是必正的河南,永昌五年王师反攻河南,到今年不过是三年而已,这河南经过多年的灾荒和战乱,还当真是残破的可以了,草从中随处可见白骨,就连登封这等小县也居然被称为“小开封”,今日这人来人往的局面,甚至胜过洛阳、开封这等大府。
陈通判因为多喝了几杯,身上带了些酒气,舌头也大了:“白县令!咱在开封府,离苏会苏自然也近些!也比旁人多知道些事情,苏会办对你赞不绝口啊!全省一百个县令,恐怕提你的名字最多了,别的不说!前次你送上那批五石散,苏会办就说了:‘办得甚妙!’”
白县令心中喜欢,连声说道:“多谢会办大人和通判大人的恩德!”
“会办大人对你也是维护得很,跟你说句实话吧,前次有一批少林和尚到苏会办和我们开封府来告你的状,还抬进来两个和尚,都是被打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少林弟子写的状纸有六万多字,给你罗列了七十多条罪名,请两位大人一定要免去你的县令之职”
此事白云航第一次得知,他问道:“这后来怎么了?”
就听陈通判说道:“结果苏会办看了他们一眼,说了一句:‘七十多条?一条就可以免掉他的官职……何必写这么多废话’又在状纸上写了几句评语,这案子就结了。要知道咱们官场之中,有一个做官的秘诀,那就是官官相护……自然是不会让下属吃亏了!”
沈晓薇倒是好奇地问道:“不知道苏会办在状纸写是什么评语?”
陈通判答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评语我倒记得十分清楚,并州剪子扬州绦,苏州鞋子云南刀!”
白云航思索了半天,也猜不出苏安琪这评语是什么意思,雨小将军和沈晓薇都不以文才见长,李玉霜和郭雪菲同是江湖儿女,因此大家猜了半天,没想出苏安琪话里的意思,倒是孙雨仪眨了眨那大眼睛,说了一句:“打得好!”
陈通判一听这稚语,再一思索,一拍大腿道:“没错啊!苏大人的意思便是‘打得好’!白县令,会办对你也是很照应的,好好办,大有前途!”
白云航脸有喜色:“多谢通判大人指点!”
陈通判笑道:“以前苏会办都说登封白县令如何如何,我都不信!可今日到登封来看一看!我服了!难怪会办对你这般维护,你这登封县这一次来了这么多的商户,能为省里府里和虎翼军筹措这么多的银子,这些事情都不说!雨小将军这两千二百驻在你们登封县这么久,除了少林寺外,居然没有拢民的状子告上来!这可是空前绝后了!”
雨小将军干笑了几声,陈通判却毫不顾忌地说道:“雨小将军在许州的时候,每月至少二十通状纸告他扰民,苏会办头痛得很!可在你这登封县驻了这么多时日却是官民称便,白县令办得确实不坏!我一定要请苏会办到你这登封县来转一转!”
苏会办若到登封转上一圈,白云航在官场上就有了资本:“还请陈大人在苏会办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这次甩卖赃物,上至苏会办,下至登封县的小捕快,都是捞了一大笔,通判大人也不例外,他心情很好:“白县令……我也与你说句实话!会办对你虽然是常识得很,可是这官面上的事情,谁也是说不准!还是小心为妙!”
白云航听得他话里有话,赶紧来个旁敲侧击:“多谢陈大人指点……陈大人,白某一向不饮酒,请问夫人敬您一杯!”
美人轻笑,波光流转,陈通判立时中了白县令的美人计:“这样说吧!现下如果请你去别县,白县令愿不愿意去?”
白云航笑道:“咱们做这些下属的,苏会办知会一声,自然是冲杀在前……只是,兄弟在登封县也是打拼个局面出来,对这登封县也有些留恋!”
陈通判哈哈大笑起来:“白县令,咱便说实话吧!您现下虽然品级不高,是独挡一面的官员,在登封县说一不二,别说是调到别县,就是调到府里来做个我这样的六品官,恐怕都不愿意吧!不过也是,我这个通判整天被上官呼来喊去,未必能有你这般威风……”
白县令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他登封县吃香的喝辣的,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一言堂,调到外县恐怕就没有这般威风,说不准还要重新开始。
至于调开封府去,他是正七品的县令,晋一级也不过是从六品,从六品虽然在府里算是一个颇高的品级,可是林府尹的品级与雨小将军一样,都是从四品,更别提一个府里五品、六品的官员为数不说,自己在登封县是什么事情一个人说了算,到了府里却是整天有人指手画脚,哪有现在这样舒服。
何况自己在登封县经营这么久,只要一调动便是人走茶凉,实力全部丢给了继任,升职可不等于升官,陈通判这话可是说中白县令的心事。
陈通判继续说道:“不过那八个位置,白县令也未必没有指望……苏会办对你很看重,就连程系程大人在信中对你也赞了几句!白兄弟,你可要抓紧啊!西征之后,程大人可是大用的,是要正式拜相的人啊,你赶紧想办法递个门生贴子过去!现下白兄弟要小心的人,恐怕便是……”
只听陈通判压轻了声音说道:“开封府那位大人了……”
这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河南有八府,每府设从四品的府尹一人,白县令现下是正七品,从七品到从四品足足差了五级,朝中若无程系程大人这般的强援,怎么可能升得上去。
白县令若要往上爬到府尹,也非得解决开封府那位大人,陈通判轻声说道:“那位大人三番两次要把白县令调到府里去,都给苏会办严词拒绝了……后来,苏会办想嘉奖白兄弟,让白兄弟特晋个从六品,结果那位大人就上跳下窜,说什么:‘这不符惯例!再说了,白县令是秀才出身,恐怕不堪大用……’这什么话,咱苏会办是布衣,”
他当着雨小将军的面讲林长河的是非,雨小将军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等我回了中军部,程系程大人和白旺白大人那边给你好好说说……”
白县令自然是感激不尽,若能干上一任府尹,他白云航这辈子当真算是没白活了,那可是执掌一府十余县的府尹啊!
陈通判却是在继续攻击林长河,原本通判是林长河的下属,非得对林长河恭恭敬敬不可,可是陈通判却根本不把林长河放在眼里。
河南是牛相爷的老家,光复之后自然是牛党的势力范围,就象陕西是李党的根本一般,陕西张会办更是李党的中坚,处处要与苏会办争个高下。
牛相爷父子自己代表牛党的主流,门生更是遍及天下,可除此之外,可牛党也分成好几系,程系程大人当年死守襄阳人称“功第一”,今上对他非常看重,更加有仆射头衔,也勉强算是拜相了,在牛党中算是第二位人物,势力自成一系,世人笑称“程系”。
除去程系外,牛大少有自己的小系统,中军部白旺白都督自成一系,兵政府顾尚书又有自己潜势力……总共可分成十几个小系统。
林长河是前朝的降官,在牛党中算是顾尚书这一系,雨小将军属于白旺白都督这一系,而苏会办则是“程系”的骨干中坚。
这陈通判便是苏会办特地安插在开封府的心腹,因此他讲起话来也毫无顾忌,只要苏会办不倒台,他这个通判自然是安安稳稳,谁叫苏会办就驻节在开封。
何况陈通判还有先天性的优势,要知道今上用人的要标准,那只有四个字,那就是“襄京旧人”。
永昌元年,太祖皇帝北进破燕京的时候,程系程大人正在帮今上高一功在襄阳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到了永昌三年襄阳大战,程大人和牛府尹不但协助今上守住了襄阳城,还将鞑子兵杀得落花流水,一举扭转了危局,正是靠着这帮襄阳城旧人,今上也才能南面称孤。
而今上对于襄京旧人也是百般照应,象雨辰二十四岁就做了从四品威武将军,苏安琪二十八岁做了正三品河南总会督理节度,以致有人说:“永昌三年襄阳城的老鼠,现在都是吃七品俸禄的!”
无论是老八队,革左五营,小袁营……哪怕是资历再老的人,若不能沾上这四个字,也只能黯然失色,为什么许多自称老八队出身的部总、掌旗整日指着雨小将军骂:“他算个什么玩意!咱们跟太祖皇帝在潼关南原大战的时候,他在哪里?”
那是因为失意啊!因此雨小将军也在心里冷笑:“襄阳大战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而陈通判就是当年的“襄京旧人”之一,虽然他那时候是苏安琪手下的一个小文员,却是货真价实的襄京旧人。
只是林长河却把自己看得很重,他以为自己是崇祯七年从龙的进士,可陈通判眼中,这个进士值个屁啊!
结果一来双往,下上级之间就变得冷淡起来,冷淡之后就是矛盾重重,最后连苏会办都同林府尹有了矛盾,今天干脆借着心情不坏,把白云航拉出来作为棋子。
沈晓薇一听雨小将军和陈通判,站了起来,施了一个大礼笑道:“恭喜白县令……有程白两位大人照应,这前程无可限量啊!日后大用之时,可不要忘记了我们姐妹啊!”
正说到高兴的时候,房门被撞开了,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大声叫道:“六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