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空山新雨后

　　细细的雨丝飘零着，郊外的一处墓地里，两个身材窈窕的黑衣女子立着。

　　雨下着，她们却没有撑伞。

　　“他竟然死了。”稍矮的那个女子的声音飘响在空旷的墓地中，伴着雨滴的声音而湮没。

　　“是啊。他死了，拜你所赐。”素颜的女子盯着面前墓碑上那个英俊青年的照片，嘴角微微上扬。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疑问的句子，却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

　　“撞向我的那辆车子是顾氏集团的专属货车，你让我怎么相信这只是巧合。”

　　“你一点也不相信我呢。”

　　“让我愿意去相信的人已经不在了。”女子的话接得极快。

　　稍矮的女子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原来，你的心已经随他而死了，是吗？”

　　女子没有答话。

　　雨，越下越大。一时间，整个墓地又是一片可怖的寂静。

　　“我记得，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你的故事。那我也来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吧。”稍矮一点的女子抬头看看天，又看看那个女子。

　　“顾婉，我等你的这个故事等了很久了。”

　　“小羽，有些事情，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景凌羽又望了一眼墓碑上林夏的照片，说：“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我不想让他听见。”

　　顾婉戏谑的笑了一下：“你就这么肯定我的故事是那么的肮脏、不入耳吗？”

　　“不是。只是……雨下大了……”景凌羽对着照片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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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咖啡店里，两名全身湿透的黑衣女子坐在二楼窗边，沉默不语。

　　两人强大的气场让周围人咋舌，不敢轻易接近。

　　“我的故事，要从很远很远的时候开始说起呢。”顾婉轻轻嘬了一口咖啡。

　　“那时，我才六岁。一个女孩最纯真最可爱的时候。

　　我的父母双双遇到意外身亡。

　　那时的你在干什么呢？享受着父亲唯一的爱？而我，一夜之间成为了孤儿，再也感受不到父母的疼爱。

　　我的姑父和姑姑为了父亲的公司而收养我，他们只是为了利益。

　　对我好的，只有我姑父和姑姑的儿子——比我大两岁的表哥秦颜。

　　我还记得，他搬进我家别墅的第一天，只有他一个人，瘦瘦小小的身躯，却抱着一个很大的毛绒熊，走到我面前，递给我：“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小婉。”

　　他的笑容仿佛一束阳光，照进我阴暗了许久的心房，我呆呆的看着他，甚至不知该接过毛绒熊。气氛有些尴尬。

　　等我回过神来，却没有去接他手中的毛绒熊，而是背过身子，偷偷抹着眼泪：“谁要你的破玩具，我自己有！”

　　我羡慕他，羡慕他可以那么开心地笑，羡慕他是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秦颜并没有因为我的恶劣态度而生气，而是打开我的房间，把毛绒熊靠在我公主床的枕头上。

　　“以后晚上要是睡不着就抱着它吧，想象它可以给予你你想要的东西，就真的会得到。”

　　当天晚上，我真的抱着那只毛绒熊，许了一个愿——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来爱我。

　　以后的几天里，虽然我经常对着秦颜发脾气，但他从来都不生气，永远都是微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我的孤儿才这样，还是对待任何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慢慢的，我竟然不再变得急躁，会跟着秦颜一起玩，甚至，开始依赖他了。

　　15岁那年，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秦颜所在的那所高中。但除了秦颜以外，我从来不和任何人交流。

　　没有人知道，秦颜是顾婉的表哥，没有人知道，顾婉是秦颜的表妹。

　　一时之间，关于我和秦颜——高一年级第一和高二年级第一两个人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

　　但是，我们两个人却都没有作出解释。不管是阳光帅气、身为全校女生喜欢对象的他，还是虽然漂亮却性格阴沉的我，都保持沉默，依旧双出双入，对旁人视若无睹。”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似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顾婉接着说：

　　“那天的事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它曾让我幸福过一段时间。

　　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仿佛想要下雨似的。

　　我的美貌终究是给我招来了不好的事情。那天秦颜的篮球队训练，我就一个人先回家的。

　　在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量扯过去，那个人握住我的嘴巴，我无法发出声音。我能闻到，那是一个男人，身上有很浓的烟味。

　　“不要乱动，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一把银晃晃的匕首在我脖子前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我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抢劫的。

　　我点点头，把口袋里的钱全都拿出来，然后他一把抢过我的钱，数了数，正欲放开我，却突然怔住。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脸也越来越靠近。

　　我果然不该让他看见我的脸！

　　我挣扎着，推开他，向街上跑去，他还跟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我这一辈子可能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我努力向学校跑去，我想，进了学校，我就安全了。

　　但我的体力终究是不如一个大男人的，在学校前的一个小巷口，他追上了我，使劲拽住我的胳膊，我根本挣脱不开。

　　他把我往一个废弃的小巷子里面拖。

　　我放弃了一切希望，看着渐行渐远的街角的灯光，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我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尽所剩不多的力量咬了那男人一口，然后大喊：“秦颜！”

　　随即，我就被那男人甩了一巴掌，之后那男人也被一股力量扔了出去，摔在一边的墙上。

　　我笑着看着来人，我这辈子认定的我最爱的那个人——秦颜。

　　男人低咒了一声，便逃跑了。

　　秦颜走过来，抱着我。我把头靠在他胸口的位置，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久久都未曾平静。

　　最后，还是我先说了话：“秦颜，不要离开我……”

　　他答应了我，不做我的表哥，他说，他会让我成为一个幸福的女孩。

　　我信了，我竟然傻傻的信了。”

　　说到这里，景凌羽大概也明白了。顾婉喜欢的是他的表哥秦颜，而且是那种近似于依赖的喜欢。景凌羽想，这应该不是爱。

　　窗外的雨停了。屋檐上还滴滴答答地落着雨点，清脆而又动听。

　　“小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若你真实回答，我便继续说，若你骗我，这个故事的后来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了。”

　　景凌羽的眼眸深邃，毫无情绪的看着她：“你说。”

　　“如果，林夏没有死，你能保证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景凌羽思索了一会儿，喝了一口咖啡，说：“我保证不了。我保证不了他以后不会变心，保证不了他会对我十年如一日的深情，但是，我会一直爱他，我再也不要放开他的手了。”

　　看着景凌羽认真的神色，顾婉觉得讽刺：“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的了，他已经死了，我无法求证你的话的真实性了，”顾婉深吸一口气，“但现在，我再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长情了。”

　　“从那天以后，他对我更好了，几乎是宠溺地对待我。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相处，现在，我们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他真的是把我当他的女朋友来看待。我沉溺于他给我的无限的温柔。

　　他从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即使是做着最残忍的事情的时候，还是显得万般柔情。

　　我不该信他的。

　　当他牵着另外一个女孩来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竟然还是笑着的，我竟然一直笑得了最后。

　　我没有听清楚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只是一直微笑，然后，在听见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却说了“没关系”。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逛街。

　　忘了说了，那个女孩和他一个姓，名叫秦诺。

　　后来的事情不是事情的重点，所以我就大概说一下吧。

　　秦颜和秦诺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姑姑和姑父发现了，他们不喜欢秦诺，所以尽管秦诺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是真心的喜欢秦颜，但他们还是强迫他们分开了。

　　从那之后，秦颜一蹶不振，开始翘课、出入酒吧、和别人打架、成绩一落千丈……

　　我实在不忍心看见那样颓废的秦颜，所以，即使我心里并不想，但我还是帮他了。

　　我给了他足够的钱，帮他联络了秦诺，让他们出国。

　　再也，不要回来。

　　他竟然接受了我的帮助，抛弃了他的父母和我，选择和秦诺远走高飞。

　　他离开后，姑姑和姑父疯狂地寻找他，结果当然是无果。我做事，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秦颜的信。

　　具体的内容我记不住了，就和你说说大概吧。

　　他一直都把我当妹妹，虽然给予我无尽的宠爱，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说，不要让我再给他寄钱了，他自己可以挣钱，他要，和秦诺两个人生活下去。他希望，我能够像个普通的女孩子，快乐的生活，不要总是想那么多，要无所顾忌一些。”

　　景凌羽无法理解，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顾婉竟然还是笑着的。

　　“然后，就有了大学四年那个样子的顾婉。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流过眼泪，也从来没有再爱过任何人。”

　　“我的故事说完了。”

　　其实，景凌羽从未想过，她身边的人会是这个样子的，她的过去，是她从未知道的。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了解过身边的朋友。

　　包括林夏。

　　顾婉说完故事，付了帐便离开了。只留景凌羽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景凌羽从未想过，自己做错了这么多。她一直以为，一切都不在乎，只对自己好的人好，她以为，这就够了。

　　她从未想过，她一直都错了，错的离谱。

　　任何关心她的人，都希望从她身上得到同等的关心，但她却从未给予过别人。

　　所以，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

　　那天，她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