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天亮自己都没有想到,当自己手里的啤酒瓶子在那个男生的头上开了花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结果。
意图想要阻止天亮的萧飞,手刚刚举到空中,却已知时间太晚了。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像是一节折断的枯树枝,有些无奈甚至懊悔地半悬在空中。
瓶子清脆的碎裂声,伴之而来的还有那四溅的玻璃碎片和破瓶而出的啤酒。当麦黄色的酒从那人的头顶流下来的时候,萧飞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那些混杂于酒水之中的红色。
时间有那么一段时间仿佛静止了,萧飞觉得自己眼前的事物在发生着天旋地转一般的变化。每一个人的眼神,每一个人的动作以及那从头顶流下来的酒,都停止了下来。
天亮站在那里,举着仅存的半个瓶子,上面断裂的锯齿此时显得是那么地触目惊心。此时的天亮好像也傻了,刚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有些愤愤不平的心情此时也静了下来。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种不满变成了害怕。
当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生慢慢转过身来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天亮宁愿自己的眼睛在这段时间里失明了。
那被酒水所糊在头上的头发,杂乱的发间不时地流着混合着鲜血的酒水。像是一段止不住的河水,在发际间泛滥。
短暂的静止,开始变成如慢动作一般的回放,继而再回归到现实中的时候。一切都如同一场梦。
天亮手里拎着瓶子,那个被自己砸到的男生在转过脸来与天亮四目相对之后,带着一脸的疑惑不解甚至是还未展露出来的愤怒,倒在了天亮的面前。
其他原本围在一起的,在看到这个情况之后大都楞在了那里。在看到那个男生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但却是无神地望着天空,鲜血合着啤酒洒在他的周围。
原本出于凑热闹而围在一起的其他人,在看到这样的结果之后。快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后果,在看到那依旧攥在天亮手里的半截瓶身,再看看天亮那有些失魂而无措的表情,微微发红的双眼中满是一种无法读懂的感情。
出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在场的在事情发生后不到五分钟里,将一个人的表情从桀骜到惊讶,再到惊慌最后变成恐惧且一哄而散。
现场中仅剩下了天亮,萧飞还有那个天亮“解救”的人,以及那个躺在地上的男生。
“我靠,玩大了。”那个原本被围攻的学生,在反应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而这句话更如一阵电流一般直接从天亮的头顶贯穿至其脚心。
自己从小到大,虽说也打过不少架,但还是第一次做到这种程度。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学生,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啤酒瓶,那些只有在电影里看到的情节一幕幕开始如幻觉一般出现在天亮的眼前。
“还在这儿楞着干啥,跑啊!”几乎没有再做多余的思考,萧飞和那个学生同时冲着天亮脱口而出。
天亮逐渐清醒过来之后,慌不择路地就近选了一条路开溜了。
“接下来杂办?”萧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看着地上躺着的学生,那血水已经在他的脑后慢慢蔓延开来。
那学生在目送着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房拐角的天亮之后,转过身来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学生。
“帮把手。”学生说道。
萧飞不作多想,和那个学生一起将躺在地上的学生架了起来。
“去医务室。”
一行三人,一路上无声地走着,萧飞和那个学生一人一条胳膊,像是架着一大条木头似的,拖行在通往医务室的路上。
当初的医务室在建的时候肯定没有估计到,多少年之后会有几个学生会发生如此这般的事情。将原本救死扶伤的紧急场所建在了人迹罕至的学校最偏僻的角落。
两个人拖着那个学生从宿舍楼门前走过,在一双双充满惊异的眼神中低着头焦急地往医务室的方向走着。
原本只是一两百米的路程,而如今却觉得像是一两公里那么远。萧飞不敢抬头,生怕会碰上熟。而另一边的那个学生的情况比起萧飞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只是低着头,意图以最快的形势,以尽可能小的影响到达医务室。
但他们似乎忘掉了一个最不能忘掉的现实——现在的时间正值中午,穿行于医务室和宿舍楼之间的学生络绎不绝。
萧飞甚至能听到那些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们低声的议论。
现在的自己感觉已经不再是一个救人助人的人,而是一个背负着罪名的犯人。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如一根用以捆绑双手的横木。
“我草,还有多久到?这货死沉死沉的。不会真挂了吧。”萧飞低着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嘀咕道。
“估计快了吧。刚才已经过了第三个缓冲带,应该还有两个就到了。”另一个学生的状况比萧飞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去,你对这里知道这么详细?”
“那是必然的,每天早上跑操。闲在没事,就发散一下思维呗。”
“第四个了。”两人一言一语之间,那个学生还不忘补充一句。
“还有一个应该就到了。”
“哦,那就好。”萧飞长出了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说……我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你们再不去,我他妈这血真就流光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把正在卖力行进中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还活着呐?”萧飞问了一句。
“还没死。”那学生说话有气无力,“你那哥们儿下手太他妈狠了。”
“你说你装死这么长时间,我们两个拖你到这儿容易吗?自个儿走会儿!”说着,萧飞就要撒手。
“别别,真疼,是真疼。”那学生痛苦地说道。“眼看就到了,再摔一下就真不值当了。”一边说着,那学生干脆地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两个人的身上。
“我去,你小子这是讹上!”那学生说道。
“我可没讹你们,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看我伤得这么重,多少也有你们的原因吧。要是这个时候把我扔这儿,我躺地上让政教处的再给看到,那时候万一我嘴一不结实……”
“行了!行了!送你去!”那学生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那个另一个学生便打断了他的话,“我顾朋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被人讹上的,碰上你小子也算是他大爷的缘份。”
“哦,你叫顾朋啊。”另一边儿的萧飞插话道。
“对啊,你叫什么。”
“我叫萧飞。”萧飞说道。
“我叫李龙。”中间那个学生插话说道。
“没问你。”两人异口同声。
“认识你们也是一种缘份嘛。”李龙抬起头来,满是血水和泥的脸上挤出一抹略显悲惨的笑容。
“以后有机会重新认识。”顾朋说完,重新抬了抬李龙搭在背上的胳膊,或许是动静过大,疼得李龙直咧嘴。
医务室间于食堂和学生宿舍楼中间,一座依山而建的上世纪80年代红砖建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楼的正门被封闭而做成了用以展示学校风采的所谓“风采墙”,但这风采墙里的内容,自打萧飞进了学校之后便一直没有更换过。
医务室位于这栋大楼的二层,由一条夏天里几乎难以察觉到的水泥小路做为与外界的道路。
也许是由于当时的财政条件有限,这条小路做得充满了时代气息。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对于任何事物都会采取最节约的方式,当然这条小路也不能例外。
饱含着对社会主义美好未来的憧憬以及对时下严苛条件的自我规束,这条小路便以最简单明了的方式产生了出来——依着山体干脆刨出了一条土质小路。
多少年后,因为年久失修,原本的小路已经几乎失去了其原本的样子和功能。新时代之后为了体现最美好的现代生活,学校出巨资在这小条路上加上了水泥,并在其一则多加了一条宽约几十公分的引水渠。
此时顾朋走在最前,李龙走在中间,萧飞尾随最后。一行三人沿着小路走了上去,约二十米的一条小路却诡异地铺了不下一百级台阶。
医务室的医生是一个萧飞从未见过的面孔,一个满脸布满了与这栋建筑极度相符感觉的中年女人,一身医务专用的白色大褂洗得却是很干净,有些发黑的脸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框近视眼镜。只有那条马尾辫从脑后直垂过脖颈,乌黑发亮的头发才能让人觉得这个女人并不和这栋建筑一样那么老。
“什么毛病?”看到一行三人进屋之后,女人依旧坐在桌前,手里忙活着织了半截的毛衣。
“头破了。”李龙据实说道。
“抬过来。”女人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三个人,放下了手里的毛衣,转身向身后不远的一处医药框子走去。
“不用抬,我就是。”李龙说着,自觉得向中年女人走去。
萧飞站在门口,环视着这间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装了不少东西的屋子。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处所谓的医务室只不过是这间屋子的阳台,而真正的屋子里摆放着的都是一些物理或者化学,甚至医学里的设备,在这些看上去略显陈旧的设备里,萧飞甚至看到了一个泡着什么东西的瓶子。
“你在看什么?”站在一旁的顾朋看快速环视周围环境之后,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萧飞却在盯着什么出神。
“没什么,咳,这儿的味儿太冲了。”萧飞微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吸鼻子。
“医务室就这样,这是消毒水儿的味儿。”顾朋边说,边看了看那个中年医生的背影,“刚开始都不习惯,闻久了就好了。”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李龙。而李龙站在那个中年医生的身后,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在医务框里摆弄着刀子,剪子,还有针。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