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的文章刊登了一篇?”
“知道!如果连续刊登才不好呢。这样就显得自然,让人以为我这是一名普通的撰稿人。”
“你满意了?”
“满意,满意。现在销量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他的信里没说,估计刚出版没多少订户。现在大约一天亏损十六两银子左右。”
廖卫先吃惊地问道:“亏损这么多?”比他一个月的薪水还高。
薛兴华笑道:“这才亏多少钱?我还准备多亏点呢。你先把报纸放下,等下送给你,让你拿到家里一个个字的看,先帮我写一封信给王介元、苏良佐他们。”
廖卫先狐疑地将报纸放在,走到一边拿起墨和砚,倒了一点清水,不急不慢地磨着,问道:“写什么?”
薛兴华说道:“你告诉他们不.怕亏钱,这点小钱我不缺。印刷的份数扩大到一万份,对撰稿者的稿酬比上海其他大报的稿酬高一半。同时着手在上海周围几个大的城市设立售报点,让出更多的利润给那些卖报的人。另外,暂时不要刊登什么广告,如果要刊登广告的话,用扩大的版面来刊登,正版内容至少保持目前这个状态。总之一句话,你在信里还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成本、资金问题,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收回投资取得利润,而是千方百计的扩大影响,想方设法地让更多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份报纸。如果十万两不够就花二十万两,二十万不够,四十万也行。只要这些钱真的用在印刷报纸、用在扩大销售渠道上,多少钱我都不怪他们。相反,如果报纸迟迟不能扩大影响,几个月半年之内它的影响力还局限在上海一个地方,我会找他们的麻烦,扣除他们的薪水或者开除他们。”
廖卫先说道:“这……,这花的钱是不是.太多了?万一将来还是没有多少人订阅呢?”
薛兴华回答道:“我就是出钱请.别人读,读的人越多,我越高兴。如果可能,他们可以在人多的地方、繁华的地方树立读报栏,让国民免费读。我的意思就是让国民知道战争迫在眉睫,让所有人都有所警惕。”
薛兴华的一番话大大提高了他在廖卫先心里的.形象。
廖卫先一边磨墨,眼睛一边在报纸上瞧,看着看着,.他说道:“这个张南皮恐怕是一身的麻烦。”
“张南皮是谁?”薛兴华觉得这个名字很怪,拖口问道。
廖卫先嘴巴朝报纸撸了一下,说道:“就是现在的.张湖广,张孝达张大人。”
“他到底有多少.名字,又是张南皮、又是张湖广,还什么张……张达。”薛兴华眼睛扫了一下,没看到,“他很有名吗?”
廖卫先惊讶地看着薛兴华,问道:“你不知道?他就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心里很奇怪这个青年有的事很清楚,有的事却混混沌沌。
“张之洞?哦,我知道一点。”薛兴华总算明白了张南皮是谁,因为张之洞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还是有很深的印象。他问道,“这个汉阳铁厂就是他主持办的。你说他有什么麻烦?”
“他这个铁厂是光绪十六年从广州迁过去的,创办经费最初定为二百四十六万余两。结果去年朝廷增拨四十二万两,现在报纸上又说增拨了二十万两。前年我到过那里,工厂很大,全厂包括生铁厂、贝色麻钢厂、西门士钢厂、钢轨厂、铁货厂、熟铁厂等6个大厂和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造鱼片钩钉厂等4个小厂。花了这么多钱,还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出铁呢,你说麻烦不麻烦?”
即使前世学的历史不好,薛兴华也多少知道这个汉阳铁厂是张之洞一手扶植起来的。薛兴华微笑道:“他这个厂子的麻烦何止这些。”
廖卫先问道:“你知道这个厂的事?”
“这个厂最后的经费不会少于五百万两。而且这个厂自建成之日起就肯定是亏本,生产出来的铁质量不行,除非做农具。”说着说着,薛兴华心里有了一个另外的想法。
历史上汉阳铁厂截止到1895年耗资高五百八十八万两。结果因为质量太差,每吨二十三两都无人采购,购买商宁愿抢着购买国外每吨三十两的钢铁。
廖卫先如看街上算命的瞎子一样看着薛兴华,说道:“这不可能吧?铁厂还没有开始投入生产呢。你怎么知道他们生产出来的铁不行,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亏本?难道你是神仙?”
薛兴华乐了,心道:我基本上就是神仙。但嘴里却说道:“我当然不是神仙,但我会推算。就如锅里放太多的水,米饭会煮成粥,放水太少,下面的米烧糊了上面的米也不会熟。我问你,你对汉阳铁厂知道多少?”
廖卫先依然不信,虽然他知道薛兴华也许有间谍在国内,总不至于什么都知道。特别是对没有发生的事怎么可能推算?何况刚才提前“张南皮”这个很多人知道的名字他都不清楚,说明他对张之洞了解不多。
廖卫先回答道:“我在汉阳铁厂呆了半个多月,不能说对那里的情况很了解,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厂那么大,怎么可能生产出不能用的铁?”
薛兴华道:“你知道就好。张之洞这个人有点好大喜功,‘务宏大,不问费多寡’。自以为能管理这种大型工厂,一切由他决断,可他对钢铁业一无所知,钱花得潇洒有什么?不失败才是天理难容。我问你,汉阳铁厂的煤将从哪里来?铁矿从哪里来?”
“铁矿从大冶来,煤从大冶的王三石煤矿或从马鞍山来。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大冶的铁矿含磷太高,达到百分之零点三到百分之一点八,与张之洞已经安装上去的炼钢炉不配套,导致生产出的钢铁不行。铁厂离煤矿、铁矿都太远,运费太高。而且马鞍山的煤灰质多、硫磺含量大,不适合做炼铁的煤。而王三石的煤……”
说到这里,薛兴华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不能说“二年之后,这个王三石的煤矿被水淹了”,无法从里面采煤。他只好改口道:“王三石的煤将远远不够,将来不是从开平煤矿运煤来就是从南洋我们这里运煤过去。你说铁厂能不亏本吗?而且他将铁厂选在那个地方地势太低,仅仅填筑地基就花了几十万。”
历史上王三石煤矿的煤没用多久就因水淹无法用,马鞍山的煤不能用,只好花高价从远处运输,直到几年后才找到萍乡的煤矿解决了这个问题。
“地基的事我知道。可生产出来的铁的质量会不会真的很差?”
“当然是真的。”
“那就惨了,这么多钱不是打水漂了吗?你不知道,当我看到那个工厂的时候,我心里很高兴。除了在西方大的列强国家,我才见过这么大的工厂。我还以为这个铁厂生产出来的铁能造枪、造炮,能让我们国家也船坚炮利,与列强一决雌雄。我什么办法可想没有?”
薛兴华自然知道这个铁厂后来还是对中国有巨大好处,“汉阳造”步枪在后来的抗日战争中的作用就不小。他说道:“办法还是有,一是改进炼钢炉。二是就近寻找煤矿。”
廖卫先马上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想借这张报纸刊登一篇文章,直接点出这些问题,逼着张南皮提前动手,至少让他有一个心理准备,等生产出来的铁真的不行时,马上就可以改。另外也可以提前寻找合适的煤矿。行不行?”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薛兴华说道:“行!我们直接公开地跟当朝一品官员对仗,既可以减少朝廷的损失、提高铁厂的质量,又可以把我们的报纸打出名气,一箭双雕。不过,你得换一个笔名,不要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笔名上。
在这篇文章中,你一定要笔锋犀利,要充分说张之洞好大喜功、不懂装懂、糜费金钱、武断愚蠢等等,就事论事,骂得越凶越好。你要以一副为民请命、忧国忧民、毫无私心的样子出现。
……,在文章最后,你甚至可以用一万两白银打赌:如果张之洞的铁厂出的产品质量跟国外铁厂的产品不相上下,你答应不但在报纸上公开道歉,而且赔偿张之洞一万两白银的荣誉损失。赌赢了也只希望张之洞能尽快改造更新设备,惩办在采购、运输、建设中贪污公款的官吏。”
廖卫先笑了,说道:“你把我当枪使。既然你这么自信,不如写上十万两银子打赌。那不可以造成更大的轰动?”
薛兴华看着廖卫先道:“这个说法可不对。主意是我们二人出的,笔名是我们二人定的,文章是我们二人商定的,如果要道歉要赔钱,还是我要出面。”
薛兴华又说道,“一万两的影响够大的了,多了反而不美。一般人见了十万两这个数字会以为你无理取闹。为了吸引公众的目光,我们让报馆刊登告示,表示已经收到了一万两的钱款并愿意为这次打赌提供担保。这样一来,我们的报纸不出名都不可能。哈哈……”
无良的“御用文人”在无良薛兴华的安排下,兴高采烈地动笔给王介元写信。除了之前薛兴华交待的事情,还把刚才议论的事写了几句,请王介元安排装模作样的汇款一万两银子到报馆做赌注。
等薛兴华看了他写的信之后,他马上回去泡制猛轰张之洞的文章去了。写好的信和文章都用邮寄的方式,没有采用借用新加坡电报传递的方式。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有心人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在南洋。
报纸几乎都是隔三天就寄来一次,在报纸编辑的引导下,就日本会不会打中国进行了激励的争论。让薛兴华始料不及的是参与争论的作者不但有上海租界里的中国人,有全国各地的文人、官吏,还有外国人,包括日本人。各种意见都有,文章也长短不一:有人说绝对不可能,是“海游居士”危言耸听。有人说百分之百会开战,如果全民备战的日本不开战,国家就会崩溃。
真不知道这些热情的作者是关心国家、世界大事还是看在《风雨报》高稿酬的份上。因为讨论的文章很多,报纸的新闻都进行了压缩,这无疑会减少报纸的部分吸引力,但这种竞争的气氛却是薛兴华所期望的。他为此专门让人乘船到新加坡拍了一封,请苏良佐等人继续安排各场争论。
军营的事情全部移交给了水儿和彭二叔之后,薛兴华干脆带着从王韶聪那里借来的书籍吃住在“四川号”军舰上。很自然地,他将这艘军舰上最“豪华”的军官休息室据为己有。士兵训练间隙他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军官休息室看书。只要他们训练,薛兴华也参加他们的训练:首先是炮塔,然后是锅炉房,再就是参谋作战室,最后是指挥舱。无论是水平不高的林华还是俘虏希尔,经常被薛兴华问得昏头转向,一次又一次地“耐心”向他解释他所问的问题:跨射后数据的修正、近失弹的威力、鱼雷的定深、弹药库殉爆的防止、火势的阻隔……。
通过询问和实弹射击、发射,薛兴华发现现在的鱼雷作用距离非常有限,一般只有四百码到五百码,远远没有一些书上所说的超千米。它们都是kao压缩空气驱动鱼雷尾部的发动机使螺旋桨旋转产生的推力前进,速度慢距离近,而且很容易被流动的海水带走。
他也知道现在的一些火炮虽然采取了反后座力炮架,成了所谓的速射炮,但采取的不是薛兴华在前世所见的液压气动式柱退复进装置,而是采取弹簧或者弹性材料来克服后座力的。因为对弹簧或弹性材料的要求高,所以口径大于150毫米以上的火炮一般还是刚性炮架。
作为前世的军事爱好者,提出的问题很多是希尔和林华所不知道的,很多理论性的东西他们甚至闻所未闻。薛兴华因为担心泄密,更怕这个希尔从中受到什么启发从而开发或发明或改进武器装备和舰用设施,他都尽量注意自己询问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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