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溜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不过当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群新兵时,他却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新入伍时那稚嫩的样子。
“……别盯我枪尖,你俩要始终盯着我眼睛,就是盯着鬼子的眼睛!鬼子眼睛朝哪儿看,刺刀就会朝哪儿捅。对!慢慢转圈,寻找战机,下手要狠,两人注意配合。进攻啊,朝我攻!杀!”操场上,顺溜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身上全无护具地向对面两名全副武装的新兵命令道。
听到他的命令,新兵犹豫了一下,忽然一起向顺溜冲了过来,见对方冲上来,顺溜愤怒地举起手中的木枪朝其中一人刺去,木枪灵活地躲过对方刺刀的撞击,猛地刺中那兵上胸。对方登时惨叫一声,一头摔倒在地。
顺溜厉声喝道:“起来,快起来,接着来!”
那兵狼狈地爬起来,疼得几乎掉泪,可是顺溜却没有丝毫同情之意,再次端枪喝道:“注意站立位置,千万别让阳光刺进你眼里,对!脚下一定要站稳当,动作要快,要狠!攻我啊!”
他冰冷的态度,让两名战士心中泛起一丝恨意,再次端枪大喝着冲上来:“杀!杀!杀……”
面对对方充满恨意的攻击,顺溜后退了几步,随后连防带攻,几下子又把两人刺翻在地。
“起来!接着来!鬼子狠着哪,你俩要比鬼子更狠!比我更狠!”看着两人痛苦地在地上趴着,顺溜粗暴的大喊道……
“冲击之前,仔细看好地形。把每一道土坎,每一片草丛,每一块石头都记在心里。为啥?因为它能救你的命!救了你的命,你才能要敌人的命。东边有日军机枪,西边也是伪军阵地。两边的火力在谷地上形成交叉火力网。还有,鬼子的山炮就在那片高坡后面,如果看见炮口冒烟,七八秒钟后炮弹就会落地。这只是第一拨炮火,接着会有第二拨。山炮从装弹、瞄准到发射,大概二十秒。要是你没给炸死,这二十秒就是你最好的跃进时间。为啥,前一拨炮弹炸起的尘土掩护了你,敌人机枪手一时也看不清目标了。明白不?”看着面前一个个年轻的面孔,顺溜大声询问道。
众新兵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明白了!”
见众人答的痛快,顺溜却斥责道:“屁!明白了才叫见鬼。三营长教我动作时,当时我也觉得明白了,后来全不管用。为啥?没实战!你们不从枪弹底下钻它几回,没个死里逃生的经历,我说啥你们都不会明白!现在,看好我的动作。”
说罢,顺溜扑通一下卧倒,随后熟练地匍匐前进。身后,众人纷纷模仿顺溜的动作,笨拙地匍匐前进着。
回头怒视了一眼这些新兵,顺溜不断地呵斥道:“身体尽量放低!你呆瓜啊你,子弹贴你头皮呢……手榴弹怎么鼓到胸前来了?胸前不能有任何物品,那会害死你……双脚两边叉开,用力蹬进。枪口千万不能戳进土,要不会炸膛!眼睛始终盯着前面,寻找火力空子……遇到障碍物不能抬起身体,翻滚一下避开……真是一群窝囊废,上战场不死才怪!”
麦场边上,陈大雷和三营长凝神站立在一旁,观看着顺溜的训练。眼见此景,三营长惊讶地说道:“乖乖,这小子比我教他还狠,下手真凶!”
陈大雷微笑着保证道:“瞧吧,一个英雄能带出一窝英雄!”
可惜,新兵们显然不这样认为,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排长,众人对他恐惧得要死,也害怕得要死,唯一能让大家多少放下这种情绪的,也只有在专门进行的射击课程中。
仗着和文书亲密的关系,顺溜将他请来为众人讲解如何打得准的问题,虽然对于让文书教大家射击,陈大雷多少感到有点不以为然,但是,当听过一堂课之后,他却破天荒地同意了顺溜的请求。
每当忙完了一天的训练,新兵们都会在傍晚时分被集中在一座小院内。
小院内,在众人的中间,架着一块儿黑板,板上画着各种角度的弹道、山坡、以及山脊的示意图。文书站在黑板前侃侃而谈,众战士则盘腿坐地,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文书介绍顺溜的射击经验。顺溜也坐在其中,凝神倾听着他与文书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技巧,在他们身后,甚至连三营长也加入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敌人上山时,瞄他的头。敌人下山时,瞄他的脚。为什么呢?因为上山时,目标朝高处移动,而子弹出膛后,飞向敌人要有一段时间。你瞄的虽然是头,但子弹击中目标时,目标已经向上移动了一尺,因此你正好击中敌人的胸膛。下山时瞄他的脚,这又为什么呢?因为下山时,目标是朝下面冲,其移动速度要比上山快得多。因此,你虽然瞄的是脚,但子弹击中目标时,目标已经朝下移动了几尺,所以你正好击中鬼子胸膛。”
听到文书的介绍,顺溜在旁边不时赞叹道:“是啊,一点儿没错……太对了……就这样打!”
队伍后面,三营长也低声惊奇道:“妈的,这小子握枪都不会,讲起射击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前面,文书继续说着:“目标水平移动,也就是鬼子横向移动,从一边跑向另一边时,怎么打呢?听好,在一百米距离下,你瞄敌人运行方向的前一个身位,子弹就会正好击中目标。就好像敌人主动撞到你的子弹上!如果你死瞄敌人本身,等子弹到达位置时,就会跟敌人擦肩而过,你瞄得再准也永远打不着目标。再有,如何判断射击距离呢?一百米左右好判断,大家对这个距离也最熟悉。超过一百米就不好判断了,得凭经验。而且晴天容易误近,阴天容易误远。这话怎么说呢?因为,晴天阳光明亮,景物清晰,一百五十米容易看成一百米。阴天没太阳,景物昏暗,一百米也容易看成一百五十米。同志们,我说这些,都是我从陈二雷射击经验中总结出来的,是我俩的共同贡献!对不对呀二雷?”
文书仿佛钻进了顺溜的心里一般,将所有顺溜想说的话,一股脑地拿了出来,当听到文书的询问,顺溜立刻大叫一声:“对!太对了!”
文书得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认为,陈二雷一颗子弹,顶你们三、四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战斗中,陈二雷一杆枪顶你们三、四杆枪!同志们哪,如果我们大家都掌握了陈二雷的射击经验,都成为陈二雷了,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一个营顶别人三、四个营,意味着我们一个六分区,顶它三、四个一分区啊!鬼子何愁不灭……”
正当众人兴高采烈地交流着心得,并且跃跃欲试地希望得到机会尝试时,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一长两短的紧急集合哨音。
听到哨声,三营长立刻大声对众人喊道:“所有人听着,带齐全部装备、物品,清理所有驻地痕迹,五分钟后集合,半小时后出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新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一个新兵连忙小声向顺溜问道:“排长,这是干嘛,是不是要打仗?”
看着对方紧张的样子,顺溜老练地说道:“不像。我看像转移驻地。”
良好的军事素养在这个关键时刻显示出来,顺溜凶巴巴地高强度训练的作用此刻终于体现出成果,虽然通知下达得仓促,但是三排仍然是众多连队之中第一个完成准备任务的部队之一。
看着已经列着整齐队形站在自己面前的三排,陈大雷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大喊道:“目标驻马庄,出发!”
听到陈大雷的命令,一直紧挨着他站着的顺溜身子一震,惊讶地反问道:“驻马庄?”
陈大雷点了点头道:“是啊,驻马庄,我们今后两个月的驻地。”
顺溜颤声地问道:“驻马庄东面,是不是有个牛湾镇?”
陈大雷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道:“有个小镇子,距离四十几里地。哎,你怎么知道的?”
顺溜惊喜地说道:“我姐家在那附近,离牛湾不远!”
陈大雷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哦,想家了?二雷啊,你竟然也开始想家了!”
顺溜确实想家了,如果他还算有家的话。自从父亲离开后,顺溜就觉得自己仿佛是漂泊的树叶一般,始终找不到自己可以依附的所在,一直到加入部队后,这种漂泊不定的感觉总算找到了依靠。可是,当听到驻马庄几个字时,一直隐藏在心中的对亲人的眷恋,忽然不可抑制地澎湃而出,作为他唯一还在世上的亲人,那个从小代替娘将他拉扯大的姐姐,此刻不就住在离驻马庄不远的牛湾镇上吗?
虽然极力压制心中的思念,可是越压抑却越强烈地想姐姐,姐姐的影子一直在眼前萦绕着陪他走完全程。
来到新驻地,在安排完战士后,顺溜兴冲冲地向马厩走去。
马厩中,陈大雷亲切地抚摸着赤狐,回首却发现,顺溜不知何时衣冠整齐地站在他面前:“哟,今天很精神嘛,新军装新鞋都穿上了。”
听到司令员的赞扬,顺溜嘿嘿憨笑了两声,请求道:“嘿嘿司令员,我想请一天假,到牛湾镇,看望姐和姐夫。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陈大雷想了一下点头同意道:“行,准了。牛湾镇那一片属于我军活动区,日伪军一般不来。但是也不能大意,快去快回。你再跟三营长报告一声。”
见得到批准,顺溜惊喜地大声回答道:“是。”可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憨笑着。
回头奇怪地看了顺溜一眼,陈大雷反问道:“怎么还不走,抓紧时间啊。”
顺溜支吾地看了看陈大雷,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赤狐马,开口央求道:“哎,哎,就走,就走,那个,司令员,我、我想借赤狐……就一天。我跟它一块儿去看姐。”
陈大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噢!你想骑在我这匹大马上,炫耀自个儿啊!你想让你姐看了高兴?!”
顺溜万分紧张地点了点头,颤声说道:“嗳!我姐要是看到了,肯定高兴死了。司令员啊,成不?”
陈大雷故作为难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这马我一般不借。今天就破个例吧,借你骑一天!”
顺溜没想到陈大雷答应得如此痛快,惊喜万分地说道:“当真?司令员……”
陈大雷点了点头,正色地说道:“二雷,我告诉你,骑它要小心。我这伙计傲着呢,除我以外,从来不拿正眼瞅人。为啥?瞧不起你呗!”
顺溜连声点头,手却早已经摸向缰绳。
陈大雷继续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这伙计上路时,昂头咔嚓一个大喷鼻,四个铁蹄呱呱呱呱,乖乖,那神气,那境界,比个少将都威风!”
顺溜头如捣蒜般不断应承着:“是是是,就是!这马种好。神着呢!”
陈大雷奇怪地反问道:“种好?什么意思?”
顺溜连忙解释道:“司令员你看嘛,日本鬼子都是矮锉子,对不?可是日本的马呀、狗啊不一样,它们个个都好大个儿,壮得很!为啥呢?日本鬼子——种孬!日本畜生——种好!”
陈大雷一脸愕然、哭笑不得地说道:“哎呀,我跟鬼子交手多年,这方面倒一点儿没在意,而你一眼就看出‘种’的问题了!难怪翰林说你,虽然倔头倔脑,猛不丁精辟起来吓人一跳!进步了二雷,你不但会观察问题,还会分析问题了!照这样进步下去,就越来越像我陈大雷了。”
顺溜得意地笑了笑说道:“那,司令员,我牵赤狐走喽?”
陈大雷慷慨地一挥手说道:“嗯,不过记得,只一天假啊!日落前必须返回。不准犯纪律哦!”他的话音刚落,顺溜已经骑着赤狐窜出马厩,消失在庄口了。
肆意奔驰在美丽的田野上。马蹄在小河里溅起银闪闪的浪花,从未有过的轻松此刻如同微风一般吹袭着顺溜。
纵马奔上一座高坡,顺溜忽然勒住骏马,环顾四周无人,他随手从包裹里取出一只带洞的钢盔。原本破旧的钢盔早已经被擦拭一新,在钢盔前面则被工整地贴上了三个大字——新四军。后面还有两个小字——排长!
顺溜戴上钢盔,喜笑颜开,昂首朝天空大喊一声:“爹啊,娘啊,看见不?儿是新四军,儿当上排长了!”随后双腿一夹,赤狐昂首长嘶,迅猛向前奔去。
陈旧的井台上,一名年轻俊俏的妇人手脚麻利地搓洗着手上的衣服,正在她忙碌着从井里舀水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身后传来。虽然马蹄声一阵急似一阵,妇人却并不在意,仍然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可就在她刚刚放下水桶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响鼻,妇人受惊,忙回首看去,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军装,骑大马的英武军人!
“姐!”见到妇人,军人激动地喊了一声,赶紧下马,快步跑上前来。
听到喊声,妇人一脸惊讶,继之喜得要发疯!失声叫道:“天哪,顺溜!真是你啊?你、你怎么成这模样了!”
顺溜激动地一把抱住姐姐,颤声说道:“姐,我想死你了!”
顺溜姐伏在顺溜胸前,两手狠狠抓住他的肩,又哭又笑地说道:“顺溜,你来了?你怎么才来啊!呀,你比姐高一个头了你!”
顺溜含泪点头,关切地询问道:“姐,你都好吗?”
姐目光充满柔情地上下打量了顺溜好半天,才放心地说道:“姐好,姐好……姐啥都好,就是惦记你!来,走,快回家里去,你姐夫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说罢拉起顺溜急匆匆向家里走去。
还没进院,顺溜姐就笑着喊道:“保国快出来,看谁来了!”听到喊声,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三步并作两步从院里奔出,当看到一身戎装的顺溜后,登时惊愕地站在那里了。
“姐夫!”见到来人,顺溜亲昵地喊道。
听到喊声,保国疯了般冲上前,一把将顺溜抱起,喜得上下颠着他叫着:“兄弟!顺溜!哎呀,真是你啊?哈哈哈,你啥时来的,你姐可想死你了啊!我们都想你啊!”
顺溜笑着说道:“乖乖,姐夫劲儿真大!这膀子比咱三营长劲儿都大。”
见两人抱在一起,姐立刻嗔怪着说道:“放下!割肉去!”
保国嘿嘿讪笑了两声,放下顺溜,连忙招呼道:“顺溜,进屋吧,我割肉去。”
姐领着顺溜进到院子里,边走边说道:“你姐夫敦厚,帮人开个肉铺,杀猪卖肉。他别的都好,就是憨!”
顺溜关切地问道:“家里日子过得怎样?”
姐满意地点头道:“凑合,过几日,你姐夫还想在院里给我打口井呢”。
忙碌中,姐姐放下手头的活计匆忙准备起饭菜,顺溜则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歪在家里的炕上,舒坦地伸展着身子。
“你个小孩崽子,一走好几个月,也不说给家里打封信来,是不是把姐早扔到脑后去啦?”在厨房中忙碌的姐姐偷空嗔怪道。
“哪有啊,我天天惦记着你,早想回来呢,可是部队任务太忙,姐,我当排长了。”
“是嘛!排长可是不小的官啊,能管着十几号人吧?唉,这要是让爹娘知道了……”姐姐说到这里,鼻子一酸,赶忙将身子背了过去。
“那是当然了,我们排上,好几个年纪比我还大的,现在都听我管。”顺溜自豪地说道。
“行了,当排长了不起了是不是,当排长你也是我弟,快点起来收拾收拾,要吃饭了。”嗔怪地看了顺溜一眼,姐姐催促道。
麻利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进灶房,看到桌子上丰盛的菜肴,顺溜伸手舀起碗汤,贪婪地喝起来。
一脸幸福地看着顺溜的吃相,姐小声询问道:“慢点。味道怎样?”
一口气喝完甜美的肉汤,顺溜喘了口气道:“好!姐啊,喝上这汤,一下子想起爹打的麂子,你炖的肉汤了。”
姐满意地笑道:“部队上伙食怎样,有面吃吗?晚上睡觉冷不冷?病了谁给看?”
“姐你放心。部队上啥都有,样样不缺!”
“兄弟,你比以前更壮实了。”
见两人聊得热闹,一直站在一旁的姐夫忍不住插嘴道:“顺溜,你打过仗没?”
顺溜扑哧一笑,得意地说道:“打仗?我早就老资格了!”
姐夫立刻兴奋地询问道:“打过?你在哪儿打?”
顺溜自豪地说道:“最近的一次战斗,就在三道湾,离这一百来里地吧……”
听到顺溜的话,姐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说道:“天哪,你也在那?!上个集日我听人说,三道湾那儿的枪声跟炒豆子似的,响了两天两夜。鬼子把大卡车、机关炮全调来了。顺溜,你真在那儿?”
顺溜微笑着点头道:“姐说对了,我在那顶了两天两夜没下火线。到后来,我一个人打好几支枪呢,狙击枪,机枪、三八大盖,我都打……”
姐惊恐万状地再次上下打量了顺溜几眼,关切地问道:“你伤着没?”
顺溜笑着摇头道:“放心吧姐!子弹没我跑得快……”
那边姐夫再次插嘴道:“你打死鬼子没?”
顺溜调皮地转头问道:“姐夫你猜!”
姐夫紧张地猜测道:“你肯定打死过鬼子,少说有三四个吧?”
顺溜自豪地说道:“当兵到现在,我已经打死过七十多个鬼子了,伪军不算!”
姐夫惊骇万分,不敢相信地重复道:“七、七十多个?!”
姐激动着颤声说道:“顺溜,你、你打的鬼子,比爹打的狼都多啊!”
得到姐姐的夸奖,顺溜感到比什么都高兴,大口吃着充满了家味的菜肴,顺溜满意地笑着。
温馨的时刻让时间走得飞快,转眼间,窗外的日头已经渐西了,看着树林里拉得老长的影子,顺溜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对姐姐说道:“姐,我走了。”
听到他的话,姐期待地问道:“顺溜,能住几天不?”
顺溜可惜地摇了摇头道:“不能,我今天必须赶回去。部队上有纪律。”
姐怅然地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五月初八,爹娘的忌日。姐好想和你一块儿给爹娘烧炷香。”
顺溜一怔,随后说道:“姐,替我烧上吧,我在部队上磕头了。”
听到顺溜的话,姐为难地一笑,随后抬头看了看屋外挽留道:“太阳快下山了,你赶得回去吗?要不住一宿吧,陪姐说说话。”
顺溜微笑着点头道:“我不有赤狐嘛,几十里路,它一阵风似的就到了。”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门外,保国早已经把马准备妥当,见顺溜出来,立刻憨笑着牵马走了过来,顺溜抬头看去,赫然发现马鞍上竟然扛着半边猪肉。
见此情景,顺溜惊讶地问道:“保国,你这是干什么?”
保国自豪地说道:“没啥东西给你,把肉带部队去,叫弟兄们吃!”
顺溜不安地说道:“那怎么行,这得多少钱啊,家里日子不宽裕。”
姐在一旁连忙插嘴道:“听你姐夫的!咱家开着肉铺呢。”
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姐夫,又看了看身边笑着的姐姐,顺溜摸了摸脑袋,一纵身跳上马,带着马头转了一圈后,说道:“姐,姐夫,我替新四军谢谢你们俩了。”说完,纵马向前奔去。
目送着顺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一直挂着微笑的姐姐忽然悲声痛哭起来。听到哭声,一旁站着的保国连忙关切地问道:“咋了,这不是好事吗,顺溜都当排长了,你哭啥嘛?”
努力点头止住了眼泪,姐这才说道:“我娘死的早,顺溜打生下来就没喝过一口人奶,都是我爹四下寻着母兽,猎得兽奶才好容易把他养大的,本来寻思着,等他年纪大了找个媳妇,好生过日子,谁想到,这日本鬼子又来了,顺溜啊,命怎么这么不好呢?”
见老婆一脸悲伤,保国却无言可劝,只能在旁边不断安慰道:“别多想,别多想,以后,咱只要有富余,就多买两口猪,给新四军送去顺便能看看他,反正路又不远。”
看着身边丈夫憨厚的样子,顺溜姐忍住了悲伤,恋恋不舍地与他一同返回到屋里。
顺溜没觉得自己命苦,此刻他只觉得自己非常幸福,骑着司令的马,驮着半扇猪肉,顺溜兴高采烈地一路奔回驻地。
“老班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刚走到炊事班门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大喊道。
听到喊声,炊事班长出门朝马鞍上一看,立刻惊喜地说道:“肉哇!哎哟哟,整半边生猪哇。二雷,哪来的这么多肉?”
顺溜得意地说道:“我不是才回家探亲了吗?这肉,是我家保国犒劳新四军的!”
炊事班长脸笑成了一朵花,为难地说道:“二雷啊,你可叫我为难哪。要是送二斤枣什么的,我敢收!送整半边猪,这就过了,过了,太过了!我不敢收哇……”
顺溜笑着说道:“老班长你装什么洋蒜,弟兄们好久没吃肉了,炖上,全炖上,叫弟兄们吃个够!”
炊事班班长闻言,正色地说道:“二雷,当真不?这肉真是给咱们部队的?”
顺溜自豪地一挥手道:“当然!我敢唬你?我说吃,你就放开吃呗!”
炊事班长喜得冲屋里叫道:“来啊,把肉扛进去。添口大锅,赶紧烧水。”
晚霞中,大锅咕噜噜冒着的香气吸引了周遭仍在训练的战士们,众人三三两两地凑到炊事班门口,一脸谗相地四下张望着什么,甚至连三营长都好奇地凑过来看个究竟。
见三营长过来,炊事班班长立刻报告道:“营长,顺溜带回来了半扇猪肉,说是他家保国犒劳咱们的,让我给炖上了。”
“哦,顺溜回来了?他在哪?我还正要找他呢。”听到炊事班班长的话,三营长立刻追问道。
“我在这呢,三营长,有事吗?”还没等炊事班班长答话,顺溜立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兴高采烈地问道。
“还说我有没有事,我倒要问问你呢,你的那个神枪手排也该动一动了吧。不拉出去练练,能算是真正的战士吗?”看着一脸兴奋的顺溜,三营长立刻开口说道。
“练,怎么练?”顺溜不明白地问道。
“我不管你怎么练,但是,必须保证两条要求,第一,不能有人员伤亡,第二,三天内至少给我带回来十条枪。怎么样,能做到吗?”听到顺溜的询问,三营长反问道。
“这,俺能。”顺溜迟疑了一下,立刻开口道。
“哦,有你这句话就行,好了,告诉他们,开饭了。”听到顺溜的保证,三营长微笑着,大声说道。
身边,众多战士早等得望眼欲穿,听到三营长的话,立刻轰然间散去,向各自的营房跑去,准备起餐具来。
门口只有顺溜仍然站在那里,苦苦思索着,在站立了良久后,才心事重重地向自己的营房走去。
麦场上,战士们齐堆蹲地,人人端个碗儿欢喜地吃着肉,一脸的喜气洋洋,可就在大家吃得高兴时,顺溜忽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自己的部下齐刷刷地看向自己,顺溜咳嗽了一声,迟疑着说道:“嗯……都……我家保国送的肉好吃吗?”
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情绪点燃了,战士们纷纷起身,大呼小叫道:“好吃,排长。”
见大家高兴,顺溜心下稍安,继续说道:“好吃就好,下个集市,我让我家保国还给大家送肉吃。不过,话说回来,这肉可不白吃,刚刚营长给咱们下了命令,让我们别光在家里混吃喝,也出去锻炼锻炼,还告诉我们,至少要三天拿回十条枪,大家说,这事怎么办啊?”
听到顺溜的话,所有人都一下子沉默下来,互相间看了看之后,再次把目光转到顺溜身上。
见大家再次看向自己,顺溜立刻说道:“我寻思,咱们该会的都会了,不出去让人家笑话,就答应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听好了,各班的班长,你们首先跟我出去,我们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在田间地头展开麻雀战,搅得鬼子不能安生。”
听到顺溜安排,众人一一允诺,随后再次兴高采烈地大吃起来。看到大家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顺溜放心了不少,趁着大家忙碌的时候,自己偷偷钻进屋子,准备起作战的装备。
夕阳西下,碉楼上。一名日军扛着枪在碉楼顶上转悠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巡视着,可是,宁静的空地上传来一声枪响。随后他整个人忽然身体一震,无声无息地倒地死去。
碉楼里,枪声惊醒了其余的鬼子,歪把子机枪拼命地叫唤起来,密集的子弹带着哨声向四下射去。可惜,此刻,在远处的山坡上,顺溜等人已经迅速完成袭击,悄然离开,只留下机枪徒然地在那里空响着。
同一时间,另外一条道路上,一辆三轮摩托车孤单地行驶在道路上,可是忽然响过一声枪声后,驾驶摩托车的日军忽然身体一歪,连人带车翻倒在一旁。坐在身边的同伴在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寻找袭击者时,再一次的枪声,彻底将他送进死亡的深渊。
道路旁边的高粱地里,两名全身被高粱秆子包裹的战士很快从掩蔽地点窜出来,在利索地拽走日军的武器后,两人再次闪身消失在高粱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