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九列车,满载着许多人的梦想与期望,缓缓地驶入香港红勘火车站。列车上的扩音器里分别用广东话、英语和普通话反复广播着:“各位旅客,香港红勘终点站已经到了,请带上您的随身物品下车。欢迎您再次乘座粤港直通列车”。
林峰一行七人,早早地就堵在5号车箱的门口,等待着下车。姑娘们那高挑的个头,旁若无人的眼神,以及那廉价而略显陈旧款式的衣着,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初到香港的北方人。小伙子们则穿着那不太合身的崭新西服,在休闲服为主的人群中,显得特别扎眼。他们将“东方旅行社”的标志贴在左胸,每个人都拎着很多大大小小的行李。
第一个下车的是唐晓平,虽然只有35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他的行李最多,箱子又大,同伴们帮着从车门到站台往返跑了两三趟,才腾开了被睹着的车门。一对香港男女以不屑的神情望着他。唐晓平也自觉有些不自在,抬头谦卑地对他们说:“对不起”。这对男女似乎并不领情,转身勾肩搭背地随着人流朝自动扶梯走去,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由于没有见到接站的人,七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站台上,引起了站台上往返巡视香港警员的注意。一位警员走近他们,在一旁观察着。
早早就来到了站台,手推着行李车、左胸前贴有“东方旅行社”标志的老李,这时赶了过来。他热情地走上前,操着一口浓厚香港口音的普通话:“是唐晓平先生吧?我是东方旅行社的老李。都到齐了吧”?看到唐晓平肯定的眼神,老李忙帮他把行李放到行李车上。
行李车很快就放满了,每人手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手提箱。老李很谦卑地说:“请跟我来,这边走”。随后,八个人走过已经人去台空的长长站台,来到一部直梯前,老李按了一下向上的箭头。
香港警员一直关注着他们行动,看到他们进入电梯后,用英语通过步话机报告着:“二号梯,七加一,已经上去了。17957报告完毕”。步话机内传出:“收到,多谢”。
八个人步入边检和海关大厅。大厅宽敞而安静,强劲的空调使空气显得很清新,人们自觉地排着队,厅内气氛凝重而肃穆。这与广州的边检和海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里的拥挤、混乱、大汗淋漓是姑娘和小伙子们难以忘怀的。跟着老李,七个人来到团体通道。警员将他们逐个叫上前来,一一对照检查着护照,也例行地问了一些问题,他们一直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在这里并没有成为障碍,警员对他们听不懂香港话似乎也早在预料之中,并没有为难他们。行李被海关关员逐个打开,所幸的事,他们严格按照规定,无人携带违禁品,因此很快通过了检查。
在边检大厅一侧的一个房间里,英国人武德和三位身着便服的港英政治部人员,隔着单面玻璃和监视器,一直观察着林峰等的一举一动。看到他们逐一过关,武德转过身,头一偏:“就是他们,我们走”。
直到这时,七个人的心才认真放下来,香港真的到了!自己底底确确地站在了这片向往以久的地方。一股清风吹来,令他们感到车站大堂的洁静、舒适和秩序。
正在踌躇间,一位青年男子走了过来,看年纪三十岁上下,身着兰西裤、长袖白衬衣,没打领带。在姑娘们眼中,他应该有一米七左右,按北京的标准是个“半殘”,长相算是英俊小生的那一类,带着笑容的脸给人一种亲切感,看起来也是一个北方人。这位就是前来接站的新中社人事部的刘彬。
刘彬也是刚到,等了几分钟,看见三位婷婷玉立的姑娘、挺扎眼的北方打扮,再加上那每人胸前的东方旅游社标志,自然是“目标”无疑了。他很自信地走了过去。
“你们好!”他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请问你们是北京国宾馆来的吗?我是来接你们的,我叫刘彬。”看到没有异议,他不容姑娘们多说,随即提起一件行李“跟我来!”
因为事前已经知道有人来接站,想象中至少会有人举个牌子。至于什么人来接他们不得而知。只是被告知:会有人主动找你们,放心。尽管如此,姜沁还是多了个心眼,忙问:“您是哪儿的?”“怎么,不放心?”刘彬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姑娘们停住不说了。反到是姑娘们急了,姜沁忙说:“不是……”,话未说完,刘彬走到一部中巴前,将行李一边往车上放,一边说:“我知道你叫姜沁,她叫杨珊,没错吧?”他指着姜沁背后的姑娘说。大家虽感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知道名字的?不过,谁也没再说什么,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搬上了车。因为事前已有人告诉她们:香港很复杂,不该知道的不要多问。
老李拉上车门,车身上有“东方旅行社”的标志和字样。中巴很快消失在车流中。
武德眼望着中巴离去的方向,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小车朝着中巴行驶的方向驶去。
在那个时候,台湾歌手罗大佑的《皇后大道东》在香港几乎是家喻户晓、广为传唱的一首歌。回归前,香港人都知道新中社是中央政府在香港的代言人,它的写字楼就坐落在皇后大道东。而港英政府及香港的经济中心则位于皇后大道中附近。这首歌多多少少反映了香港市民当时的心态,林峰座在车内,望着窗外的市井风情,耳边响起的就是这首歌。
皇后大道西又皇后大道东,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中
皇后大道东上为何无皇宫,皇后大道中人民如潮涌
有个贵族朋友在硬币背后,青春不变名字叫做皇后
每次买卖随我到处去奔走,面上没有表情却汇聚成就
知已一声拜拜远去这都市,要靠伟大同志搞搞新意思
照买照卖楼花处处有单位,但是旺角可能要换换名字
这个正义朋友面善又友善,因此批准马匹一周跑两次
百姓也自然要斗快过终点,若做大国公民只须身有钱
这个漂亮朋友道别亦漂亮,夜夜萤幕继续旧形象
到了那日同庆个个要鼓掌,硬币上那尊容变烈士铜像
知已一声拜拜远去这都市,要靠伟大同志搞搞新意思
冷暖气候同样影响这都市,但是换季可能靠特异人士
会有铁路城巴也会有的士,但是路线可能要问问何事
人民日报的记者庞娜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到香港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眼望着窗外,似乎天要比北京蓝得多、洁净得多,虽然已经是十月,刺眼的阳光隔着贴膜玻璃仍感到有阵阵灼热。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
中区海底隧道前汽车长龙
立交桥上整齐的排列着几十面国民党党旗
街上匆匆的行人,双层有轨电车、双层巴士风一样的疾驰而过
两边林立的高楼及无数的招牌
街边报摊上陈列着**美女、风水算命、《争鳴》、《百姓》等杂志,大幅标题显示着“九七大限”、“末日”、“内幕”等字眼
这一切,都收入了庞娜的眼帘。她一个人一声不响地望着,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谈话,好像有些心事的样子,从北京到香港这几天的经历很让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