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重见天日

　　第二天一早。审讯如期开始。

　　小号虽然看守得更加森严，但比大号却安静得多。彻底暴露身份的宋开顺也释然了很多，这一晚，他也睡得很沉，经过一夜的休息，宋开顺精神又恢复如常。

　　于心远一开始就直奔主题：“交代你怎么杀死山田次郎的吧！”

　　既然没什么顾忌，宋开顺如同竹筒倒豆子，交代得痛快、完全、彻底：

　　宋开顺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3号楼的、怎么离开招待所回到家中。山田次郎那个诡异的笑容、还有那几张曾经是他梦魇的老旧照片，始终在他脑海盘旋，宋开顺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

　　他熟悉山田次郎这个恶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山田次郎不动声色的威胁，使宋开顺几十年来，强迫自己忘却的那些人和事，都从记忆深处迸发出来，一个个、一件件活鲜鲜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夜，他整夜噩梦不断，一下是梅家母女、一下是晓林夫妻，一下是游击队员血淋淋的尸体，这些即模糊又清晰的影像在宋开顺眼前晃来晃去，使他冷汗涟涟，彻夜难眠。

　　第二天清晨。宋开顺穿戴严实，戴着大口罩，骑上自行车，向翠云山后山而去。在车后货架上，放着一只小镐和一个陈旧的上海牌聚氯乙烯塑料旅行包。

　　一路上，他的心里一直忐忑，一方面，怕遇见熟人认出自己，另一方面，这条路，也是他不愿意回顾的心路。

　　宋开顺低着头，用力踩着自行车，骑得飞快。因临近春节，家家都在做过年准备，路上行人极少。两个多小时，他终于来到偏僻幽静翠云后山。这里，藏着他几十年来的牵挂，那只雷江的镇江之宝--玉龙。

　　宋开顺将车扛上山里树林中，将车锁好，放倒。这样能不引起别人注意。

　　他坐在车边，揭下口罩，拼命地喘着粗气。毕竟年岁不饶人，这么长时间汽车，已经是体力严重不支。

　　他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膝盖，站了起来。

　　时间不允许宋开顺过度休息，他要迅速找到当年他埋藏玉龙的地方。

　　四十年前的那个黑夜，在惶恐不安之中，宋开顺背着玉龙，沿着小路，趟过几条小溪，来到了翠云山后山。他钻入茂密的树林，黑夜和树林给了他一份安全。他解下身上背着的包裹，喘着气。秋天的夜风吹在他湿透的衣服上，他不由得抱紧双臂，身体一阵阵发战。慢慢地，等他稍稍平息，他放下包裹，跪了下来，声音颤抖：

　　“游击队弟兄们，不要怪我心狠，我有把柄在鬼子手中，我也是没办法～队长，不是我下黑手，只要你缓过神，你就会怀疑到我，那样，我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只有这么做～”哽咽了好一会，宋开顺声音变得坚毅起来：“请你们放心，我向观音菩萨保证！玉龙我会永远留在雷江大地，让他保佑雷江的平安；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替弟兄们除掉‘孩太君’这个恶魔，为你们报仇雪恨；还有，只要我伺奉到我母亲寿终正寝，我一定不会苟活，到地下，向弟兄们赔罪！”说完这些，宋开顺认认真真对着营地方向磕了三个头。

　　做完这些，他从裤脚掏出一把尖刀，在地上使劲刨挖起来。

　　林下土很松软，不一会，他就挖了一个大坑，他将包裹放入坑底，然后小心地埋藏起来。刨坑之前，他就将林下松针轻轻拨在一边，等埋藏好以后，他再将松针盖在上面，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然后，他站起身，在傍边松树上刻上两个三角形。远处已经传来狼狗的叫声，鬼子搜索过来了。宋开顺暗自庆幸，自己在小溪里有意浸泡了足够时间，日本狼狗嗅觉再灵敏，也不会追踪到自己的踪迹，这也是日本特训班教给自己的反追踪技能。但此处已经不能久留，宋开顺沿着自己发现的小路，摸索着往回城的方向前进。

　　几十年来，每年，宋开顺的都要在春秋两季来到着旁边看看，熟悉周围景观的变化。凭着记忆，他努力寻找那颗刻有两个三角形的松树。找到那棵大树旁边的洼地，洼地早已是杂草丛生，如果不是那颗大树上的标志，他恐怕也找不到位置了。

　　宋开顺拿起小镐，艰难地铲除杂草，挖开表土，终于，镐头一震，似乎碰到什么硬物，宋开顺急忙扔下镐头，扒开泥土，露出了一只木函。他四下张望，确信无人后，小心翼翼取出木函，打开函盖，里面的丝绸包裹已经腐朽，但几块黑黑的硬块还在，他知道：那是被他枪杀的机要员凝固血迹。

　　剥开丝绸，一只和田羊脂玉雕琢的玉龙显露出来。由于埋土已久，羊脂白中透露出一些土黄色；更为奇特的是，洁白的玉龙上竟出现了几丝红筋。宋开顺明白，那是他打死机要员时，机要员鲜血染透了丝绸包，日久天长，血液慢慢侵润进了玉体，玉面出现了血浸。

　　一种不详的预感向宋开顺袭来。

　　他再次四下张望，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在树梢上呼啸。他赶紧将玉龙连同木函塞进旅行包中，当他正准备离开时，他的眼睛被一串椭圆形卵状小种子吸引住了。种子很特别，边缘有翅，具刺状突起。

　　“大茶药！”他心头微微一震。他早年在药店当伙计多年，对这种药材，他很熟悉。这种植物既是风湿痹痛的灵丹妙药，更是杀人无形的致命毒药，俗称“断肠草”，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常见的中药材，但由于它有特殊的除痹祛风功能，不少人还用它和其他中药配伍，做成药酒，也并不那么容易被采到。从这颗茎叶粗壮程度看来，至少已有十年以上生长期，俗语说：“十年断肠草、牛吃牛立倒！”那更是毒性非常。

　　宋开顺心想：今天，让他在这里和这株“断肠草”不期而遇，是不是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他突然想起，临走前，“孩太君”还向他索要“合欢丸”，当年他配制并献上此药的目的就是想让“孩太君”慢性中毒、精绝人亡。这次“孩太君”来雷江竟然主动索要该药，难道是当年冤魂宿命，天意该他命丧雷江？

　　想到这里，宋开顺再次拿起小镐，将“大茶药”连根刨出，一起装入旅行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