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绝望苦战

　　嘹亮的军号声唤醒了清晨。朝霞和血一样红的刺眼。

　　方天觉已经刮了胡子，洗了脸，精神抖擞。他大喊一声：“传令兵，升旗！”

　　李助国连忙提醒：“团座，两军正在交战，此时升旗，是为敌军炮击指示目标！”

　　方天觉说道：“李兄，如今我军腹背受敌，没有了前线后方，敌人每发炮弹都会落在我们头上，还有什么怕的！”

　　满是弹孔的军旗在嘹亮的军号声中伴随着太阳缓缓伸起。方天觉、李助国举手敬礼。当军旗到达旗杆时，方天觉带头高声诵读：“先刘总司令训：‘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这是原四川省主席、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任第23集团军总司令刘湘的临终遗言。当他抱病亲征，于1938年1月20日在汉口辞世时，无论他内战时和他杀得昏天黑地的敌人，还是与他同仇敌忾的袍泽，都无不被他这种拳拳爱国之心所打动。面临山河破碎、哀鸿遍野、兵临城下时，刘湘就是川军抗日的精神支柱。所有川军，无论是刘湘旧部、还是杨森部、刘文辉部，每天升旗官兵必同声诵读刘湘这段遗言，以示川军抗战到底的决心。

　　每个人都泪眼朦胧，每个人都下定慷慨赴死的决心。

　　这时，对面阵地上，传来喊话声，尽管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但汉语流畅纯正，一听就是地道的汉奸：

　　“大日本帝国军，通告对面的川军弟兄们：

　　你们是作为杂牌军，被蒋介石当作炮灰，推到前线来送死。现在你们已经完全被英勇的大日本帝国军包围，抵抗已毫无意义，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大日本帝国军保证你们的人生安全，并以军人的礼遇对待你们！”

　　周家顺双手端着枪，两眼通红，骂道：“格老子的，当年在南京就是这么骗我们的，所有的兄弟都被鬼子残杀了，还想再骗我们！”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肩膀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团长和参谋长来到了前沿。他正要举手敬礼，方天觉按住他：“周少尉，有办法打掉对面的喇叭吗？”

　　周家顺眯着眼，伸出右臂，竖起大拇指，再瞪大眼睛：“据我从声音方向判断，喇叭应该设在对面那个土堆上。我刚才粗略测量了一下，距离有近800米，这是是中正式步枪射程的极限了。打出去的子弹弹道是弯曲的，很难精确瞄准！”

　　“试一试！不能让小鬼子那么嚣张。”方天觉鼓励道。

　　周家顺点点头，一招手，战壕里猫腰过来几个狙击手。周天顺指着对面跟他们说：“标尺800，目标小土堆，听我口令，一齐开火！”

　　这就是步枪集火战术。几个狙击手点头答应，分头找好掩体，调好标尺，推弹上膛，屏气凝神，等着周家顺一声号令。

　　“开火！”周家顺命令道。

　　“啪！”一声清脆的排枪，整齐响亮。过了一会，只听见对面喇叭里响了一声短促的“啊”，然后，就悄无声息了。

　　枪声刚落，方天觉还未来得及分享成功的喜悦，周家顺他们甚至还没撤出狙击阵地，一阵尖利的呼啸声就破空而来！

　　方天觉“隐蔽”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周边就闪过一片红光。

　　方天觉顿时觉得被一股大力猛地扑倒。随后，一股温热、粘稠的**从他后背缓缓流下。

　　“不好！受伤了！”方天觉心里一沉，但他既没感到身体发麻、又没感到身体疼痛。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团座”的叫喊声，似乎有人移开他后背上的重物，将他扶起来。

　　方天觉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扭扭背，抬抬手，都没有疼痛感，正感到奇怪，突然发现一具遗体就在他脚下。

　　遗体的半个头颅已被弹片削掉，流淌的**和鲜血还冒着热气，遗体背上还深**着一只弹片。

　　这是一位忠勇的士兵！在炮弹落地的最后关头，舍身扑在长官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长官的安全。

　　但奇怪的是，这位忠勇的士兵，穿着的，却是敌军的军服！

　　将遗体翻过来一看，原来竟是昨晚抓来的日军战俘，那位台湾新兵！精通日语的军医李天明昨晚护送伤员回雷江，至今下落不明。小朱医生日语又很不熟练，带俘虏上来，本来是想作为翻译的，却不料出现这样的结局。

　　究竟是出于士兵在战场上的本能，还是他作为中国人良心未泯？但这已不重要了，他把热血洒在了抵抗侵略的中华大地，就是真正的炎黄子孙！

　　方天觉从军靴中拔出匕首，用力挖出嵌在台湾新兵身上的弹片，说道：“给他清洗干净，换套国军军服，好好安葬他！”

　　士兵们将台湾新兵的遗体抬了下去。方天觉这才环顾四周，在炮火突袭中，周家顺他们都牺牲了，遗体还保持着紧紧握着步枪的姿势。看来，敌人炮兵已经将我军阵地全部装定了射击诸元，一有情况，炮火会立即反击。

　　方天觉还来不及细想，阵地后面，又传来爆豆般的枪炮声和猛烈的爆炸声！

　　对面的鬼子炮火也在进行覆盖性射击，无数炮弹落在前沿阵地上，溅起漫天硝烟和泥土。

　　鬼子果然两面夹击！方天觉知道，358团最后的时刻来到了。

　　四面八方的炮火都落在358团阵地上，戴着钢盔和不戴钢盔的鬼子一起冲了过来，没有了后方、没有了退路，一方势在必得，一方抱着必死信念做最后拼搏！战局比昨天更为惨烈。很快，358团阵地被压缩到不足500米。阵地上一片混乱，火光和硝烟经久不熄。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哑的喊叫声、**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令人惊心动魄。

　　用沙袋垒起的防御工事早已被日军炮火炸得七零八落，358团的官兵们只得利用弹坑、残存工事作掩护，以步枪、机枪顽强阻击。

　　八连长两眼血红，左手举着驳壳枪，在奋力射击。打光最后一个弹匣后，眼看着鬼子还在蜂拥而来，他左手抓起一把缴获的东洋刀，拖着断掉的右手，跃出战壕，犹如一头怒吼的雄狮直扑敌群。他的两眼闪着怒火，声音犹如雷霆；他独臂闪电一般迅疾地挥舞着东洋刀，使所有敌人大为恐慌，一两个鬼子被八连长的神勇给震撼，躲闪不及，瞬间成了刀下鬼。

　　三四把明晃晃的刺刀逼了过来，八连长并不躲闪，而是挺着东洋刀往最近的一个鬼子胸膛直冲上去，刺刀深深扎入他的胸膛，从背后露了出来，但他的刀尖也扎入了一个鬼子的胸膛，大口的血从他口中喷出，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子够本！”

　　看到八连长牺牲的如此悲壮，众弟兄也不甘落后，“冲啊！冲啊！”纷纷抄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再一次迎着鬼子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