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临江小酌

　　时至中午了，鲁思侠提议道：“我们到附近吃点饭吧！”

　　凤凰牌坊旁边就有一家饭馆。雕花栏杆、杉木门面，都油漆斑驳，显得历经沧桑，应该是一家百年老店，但门楼上“工农饭店”的印痕还在。梓木匾额是新做的，“临江园”三个字为柳体，骨力遒劲，结体严紧，一看就知道出自鲁思侠的手笔。

　　店里面服务员一看到鲁思侠，立刻显得格外殷勤，连忙将他和于心远引上二楼雅座，一个凭江临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一览雷江的美景。

　　窗外，正细雨连江，荡着无数的涟漪，一江春水，在烟雨中缓缓流淌，再往远望，则是春天满眼花木的郁郁葱葱和娇嫩如滴。

　　店经理是一个30多岁的女同志，齐耳短发，显得干净利落，她亲自端了两杯茶水走了过来：“鲁县长，请尝尝刚刚炒好的‘明前茶’。”虽是雷江本地话，但听起来不疾不徐，甜丝丝儿，就如咀嚼冰糖心的红苹果。

　　“明前茶”是春茶中的上品。由于芽叶细嫩，香气物质和滋味物质含量丰富，因此品质上好，是揉制高档绿茶的原料。但由于清明前气温普遍较低，茶树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很少，物以稀为贵，“明前茶”就更显的弥足珍贵了。饭店待客以“明前茶”，也足以彰显客人身份的特殊。

　　透明的玻璃杯中，莲心般的嫩芽，淡绿清翠，似根根银针，形状整齐。汤色碧绿清纯，茶香幽飘逸雅。热汤中，一股股茶烟从茶叶中缓缓析出，渐渐融化的茶水中，犹如一段段烟雨江南的故事，沉淀在静静流淌的雷江中。尝一口，滋味清新爽口，回味甘醇。

　　鲁思侠边品茶边说：“雷江的春天，不仅可以用眼感受她的斑斓色彩，用耳聆听她的清丽声音，用鼻感受她的芬芳气息，更特别的，是可以用舌品尝她的馥郁滋味。五官都能感受到春天，这在别的地方，很难有这么情趣。”

　　于心远就没有鲁思侠这般情趣，一早就去祭拜“青冢白冢”，到现在水米未进，嗓子干的冒烟。看到热气腾腾的香茶端上来，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三口两口，大半杯“明前茶”下肚。毕竟是极品茶叶，入口清香，回甘清甜，于心远觉得非常爽口，已经续了两次水。

　　但他低估了“明前茶”的力道，两杯下去，于心远顿感肚里空空，从胃到喉中酸水翻腾，看着鲁思侠还在那么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说那些有感而发的话，觉得更加饥饿。于是催促道：“思侠，别文绉绉的了。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东西呢！再加上这茶劲道太大，我现在肚子已经是咕咕叫了，快点上饭吧！”

　　鲁思侠笑着说，“心远呀，新采的绿茶只能‘啜’，而不是‘喝’。‘明前茶’作为新采绿茶中的极品，更是步步留痕，先是鼻子通彻，然后口舌通顺，接着肠胃通和，最后是毛孔通透。润物无声，只能细细品咂，感受那种‘流华净肌骨,疏沦涤心原’的茶韵，哪能像你这么牛饮！我半杯还在，你却两杯下肚了。看样子你一定是茶醉了，胃中虚困，饥不择食。这样吧，今天是清明节，我们还是尝点时令点心吧，吃饭的机会天天都有，但‘咬春’的日子一年却只有清明这么一天~”

　　鲁思侠叫过服务员：“把你们店里传统的点心各上一盘吧！”

　　一会儿，饭店经理亲自端上来一大盆油炸春卷，还有一盘青团、一盘米粉粑，最特别的，是一块刚刚出笼的，散发着槐花清香的槐花糕。

　　“鲁县长，这是我亲手做的槐花糕，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请您尝尝！”青花瓷盘上，一大块圆圆的槐花糕散发着槐花清香，白白的米粒上方犹如珍珠粉透亮的槐花酱，加之红枣如玛瑙般镶嵌于其中，“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鲁思侠愣愣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儿时点心，不禁又勾起了心绪。

　　每年到了现在槐花盛开的时节，姨娘瑞蕙总会亲自把后花园最鲜嫩的槐花摘下来，将花朵一个个精选出来，在水中浸泡一个晚上，再用纱布将槐花捞出，挤出水，用捣蒜的器皿捣成槐花酱，放入白砂糖、蜂蜜来调味，蒸一锅米饭，在米饭上放上一个排一个的红枣、花生、枸杞之类的东西，然后在米饭半成熟的时候将配好的槐花酱涂在米饭上，再蒸。当红枣的甜味、米饭的清香和槐香四溢时，香甜的槐花糕便做成了。当槐花糕熟了的时候，姨娘瑞蕙就会让丫鬟梅香过府来请母亲瑞萱，这也是年幼的鲁思侠每年翘首以盼，去姨娘家和梅霞欢聚的日子。

　　饭店经理看着鲁思侠一直对着槐花糕愣神，于是笑着说：“我的手艺是我娘传给我的，我娘的手艺是瑞蕙婆婆手把手教的，我应该算是嫡传弟子。你尝尝看看，是不是您熟悉的味道~”饭店经理当场将槐花糕切成一个个三平方厘米大小的小块，挑了一块，摆进鲁思侠傍边的碟子里。

　　鲁思侠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拿着筷子夹起槐花糕送入口中，略加品尝，点头赞许道：“完全是你娘梅香的真传！希望你能把这道雷江的传统美食恢复起来，让更多的乡亲能吃到这道地道的雷江特色”，鲁思侠一边和饭店经理说着，见于心远一直没动筷子，赶紧说：“心远，快趁热吃，凉了就没这个味道了！”

　　在鲁思侠面前，于心远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用手抓过点心，狼吞虎咽起来。

　　春卷和米粉粑都是新韭菜炒鸡蛋、香干馅，黄绿相间，赏心悦目，咬一口，清香四溢，满屋都充溢着春天的生机，墨绿色青团散发的艾草药香，更令人胃口大开。

　　看着于心远这么开心地埋头吃着，鲁思侠很难联想到面前这位是年近半百的政府官员、一位资深的老公安，倒更像是自己家中顽劣小弟，唯恐大哥抢了他的食物，他不由得舒心笑了。

　　两只春卷、一只青团和两块米粉粑下肚后，于心远才觉得肚子不再饥饿难忍，肠胃好受了很多。他抬头，见鲁思侠微笑看着他，还没怎么动筷子呢！

　　他觉得有点有点不好意思了，举起了茶杯：“思侠，以茶代酒，祝你一切顺利，步步高升！”

　　思侠也举起茶杯：“也祝你早日侦破案件，凯旋而归！”

　　提到案件，刚才还眉飞色舞的于心远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