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公主能够说出这样一番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的大道理,让人无话可说。
吴三桂暗中松了一口气,公主没有曝光他不可告人的企图,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有台阶可下。他再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对手,明白今日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了,叹了口气,主动说:“殿下说得没错,身为大明臣子,一切要以社稷为重。吴某愿以平南侯马首是瞻,护送公主回宫,寻访太子,重振朝纲。”
夏天南听了吴三桂服软的话,点了点头。
“吴总兵果然是朝廷忠臣,以大局为重。既然如此,就请吴总兵往德胜门方向,我军往朝阳门、阜成门方向,联手搜索闯逆溃兵,待京城局势稳定后,再寻访太子,商议登基之事。”
什么寻访太子,太子明明就在这温府之内啊!这当口支开我,摆明了是要独吞拥立太子登基的从龙之功!吴三桂心中无声地呐喊。
可是认怂之后,就再也挺不直腰杆了,对于这种命令口吻的安排,他只能忍气吞声,抱拳应道:“全凭平南侯安排。”
这话一出,两边的士兵都确定打不起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琼海军士兵的枪口垂了下来,关宁军士兵也放下了马刀。
夏天南继续说:“闯逆入京,搜刮了不少财物,这些东西肯定藏在贼寇驻地,吴总兵可以通过溃兵俘虏顺藤摸瓜,查到这些财物的下落。如果能找到依据可以发还给原主人的,还请吴总兵一一核查,免得落人口实。”
吴三桂低落的心情随着这番话好受了一些。大顺军以刘宗敏为代表,敲起竹杆来无法无天,不知道聚敛了多少财物,随便找到一部分就是一大笔财富。夏天南的话说得很有技巧,“能够找到依据的财物发还给原主人”,看上去大公无私,可是银子上面会刻名字吗?就算是古玩字画,也不会有人拓上主人的名字,暴殄天物。这样一来,除了房契等纸质凭据之外,绝大部分财物都可以收入自己囊中,一笔横财稳稳当当到手。
想到这里,吴三桂望向夏天南的眼光少了几分敌意。千里做官只为财,既然有现成的银子拿,这次京城之行不算亏。至于政治仕途,来日方长,自己背靠辽东镇这个靠山,总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没必要在琼海军如日中天的时候与他们死磕。
巧合的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化解后,天色也亮了。一场无形的交锋,最后在公主的“调停”下,以吴三桂的退让而告终。
这样的结果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
关宁军不过是奉旨勤王,机缘巧合才得到了与琼海军合作击溃大顺军捞取功劳的机会,而且除了两万骑兵,无论是后勤保障还是整体战力都远远比不上筹划已久、有备而来的五万琼海军,实力对比一目了然。吴三桂临时起意,想要率先控制太子或公主,在大义名分的光环下力压夏天南一头,也只是一种赌徒心理,妄图以小博大,丧失了这种机会之后,正面硬刚显然是极其愚蠢的行为,选择退让也是必然的结果,公主“顾全大局”的劝解,无非是给本就心虚的吴三桂一个台阶下而已。。
随着关宁军徐徐退去,温府再度落入了琼海军的掌控之中。
夏天南来到轿旁,轻声唤道:“公主?”却没有听到回应。
掀开帘子一看,朱已经沉沉睡去,看样子伤势加上疲惫,让她已经撑不住了。
他摆摆手,对左右下令:“来人,送公主入温府修养疗伤。”
温府的门大开,温体仁和方正化、黄龙、蓝林等人迎了出来。夏天南笑着说:“阁老、方公公,你们受累了。”
温体仁和方正化放下了心中重担,如释重负,笑眯眯地回答:“只要平南侯顺利入京,太子平安无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天南转向黄龙和蓝林:“你们辛苦了,做得很不错。太子能够安全来到温府藏匿,并且避过吴三桂的染指,你们功不可没!”
黄龙和蓝林都涨红了脸,兴奋地回答:“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温体仁问:“平南侯可要见见太子?”
“现在见太子,未免仓促了些,等我安排好京城各处清剿溃兵的事宜之后再说吧。毕竟是储君,未来的皇帝,这一身血污未免有君前失仪之嫌。”夏天南指了指身后的轿子,“轿子里面是如假包换的坤兴公主,她受了伤,暂时安置在阁老府上,还请速速请人医治。”
有太子在手,温体仁本不重视这个坤兴公主,但见夏天南这么看重,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点头:“请平南侯放心,老夫这就派人去太医院找人来给公主治伤。”
“有太医最好。阁老,你给我安排一间宽敞的房间,我要把几名重要的部下召集起来商议事情。”
“哦,那就到老夫的书房吧,那里是后院西角,甚为安静。”
来到书房后,夏天南在林伟业的陪同下安静地坐着,等待黄汉生、魏连横、苏粗腿等人的到来。
虽然一夜没睡,但是夏天南毫无倦意,他的脑子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从今天凌晨开始,只要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以自己的意志影响整个王朝统治机构的运行,来做他想做的事情,亲手缔造这么宏伟的大事件,试问他又哪来的睡意?
林伟业看着夏天南亢奋的状态,忍不住问:“我跟你奔波了一夜,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你花了这么大的精力保住太子,就是想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也可以这么说,虽然不尽相同,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彻底推翻现有的封建统治秩序不是更好吗?”林伟业有些不解,“既然我们来自拥有更高级文明和更先进社会制度的未来,为什么还要因循守旧,保护这种落后的社会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