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心中大为震惊,他没想到刚才那番话都被朱听到了,更是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会这么决绝、刚烈。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只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呢?毕竟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哪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决心。
他试探着问:“殿下说笑吧?臣并非贼寇,是大明的武将,殿下这番话该对李自成说,而不是对臣说。来人啊,外面风大,请公主回轿休息……”
朱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说:“父皇生前为大明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最后落得城破人亡的下场,先不说他有什么过错,这与你们这些各怀鬼胎的臣子脱不了干系。如果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众志成城,又怎么会让鞑子三番五次入寇如入无人之境,更不会让李自成这样的人攻入京城!”
吴三桂略有些尴尬,避重就轻地回答:“臣镇守边疆,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而且先皇治国理政,有些事情,处置的确不太妥当,这也是事实,总不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臣子身上……”
“住口!”朱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起来,“我大明立国以来,皇帝治国的能力有高有低,却从无贪生怕死之辈。前有永乐爷迁都北京,后有父皇宁死不降贼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又岂能由你们诋毁?本宫虽然年轻,但也明白是非,你们不过是拥兵自重的一群武夫罢了!现在还妄想控制本宫来把持朝政,痴心妄想!”
吴三桂被一个小姑娘抨击得无话可说,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两步,恶狠狠地说:“多说无益,我要做什么,也由不得你来决定。你口上说的热闹,难道敢真的自戕不成?”
朱冷冷地说:“你认为我不敢吗?”随即将簪子刺入少许,鲜血慢慢从伤口流了出来,在雪白的肌肤上画出了一道狰狞的红线。
“你……”吴三桂又惊又怒,想要上前制止,却又怕她真的刺死自己。
围住朱的士兵面面相觑,没有命令,又投鼠忌器,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公主。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与中间站都站不稳的弱女子,形成一幅对比强烈的画面。
朱靠在轿子上,用仅有的右手握住簪子,受伤的右脚无法用力,只能靠左脚支撑,加上这一夜精疲力尽,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她对自己说:我不能就这么倒下,让这恶贼得逞。心里这么想,只是身体不听使唤,手脚都有些发抖这是虚脱昏迷的前兆。
吴三桂看出了她的窘迫,翻身下马,慢慢走近,口气缓和了一些。
“殿下,你受了伤,神智不清,对臣有什么误解也是难免,还是放下簪子,坐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朱尖声喝道:“站住,不准靠近本宫!”说着将簪子再刺得深一点,血流得更多了。
“好好好,臣不走近,殿下请冷静,不要伤了凤体……”吴三桂无奈地停下脚步。既然打算烧死太子,那么坤兴公主就是他手中一张王牌,不会轻易放弃。死了的公主对他一文钱的价值都没有。
他回头看了看大门紧闭的温府宅邸,再看了看天边已经露出的鱼肚白,心里渐渐焦躁起来。琼海军主力随时都可能赶来,如果太子没死,落入了夏天南手中,而公主这张牌又废了,那么自己今晚的计划全部要落空。
朱暂时逼退了吴三桂,却气力不支,眼前发黑,感觉随时会倒下。这时她无比怀念一脸坏笑的夏天南,如果他能及时赶到,阻止吴三桂的暴行,那该多好?虽然这家伙比起吴三桂更加无法无天,但是凭借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把大明交付在他的手上,要比吴三桂靠谱。
精力逐渐从身体流失,朱感觉已经撑不住了,她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了簪子,打算在倒下之前刺入脖子,自行了断,绝不给恶贼控制自己的机会。
天下本不应该由女子来拯救,奈何自己生在帝王家。
她叹了一口气,右手用力,把簪子往里压。
就在簪子刺入半寸之时,远处似乎隐约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朱眼睛一亮,这个时间能聚集大队人马在京城街头行动的,多半就是夏天南的人了。
一想到有了救星,朱就不想死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可是一放松下来,全身都酸软无力,直挺挺地往地下倒去。
吴三桂眼疾手快,冲上前几步,稳稳地扶住了朱,劈手夺下了簪子,甩得远远的。
他得意的说:“殿下,蝼蚁尚且贪生,何苦要自寻短见?你放心,臣不仅要送你回宫,还要送你一个锦绣前程。区区一个公主算什么,与其在十王府守活寡(注1),不如做个垂帘听政的女摄政……”
朱吃力地吐出一句话:“贼子休想!”
“呵呵,殿下有些糊涂了,说什么胡话呢,您要多休息。等臣处置了这府邸里的闯逆,恭恭敬敬送殿下回宫……”
吴三桂拔掉了朱发髻上所有的饰物,确认没有可以自残的东西之后,将她塞回轿子,转身欲发布命令纵火,但是身后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疑惑地转过了身。
远处的隆隆声越来越响,似乎是大队人马前进的脚步声。刚才吴三桂的注意力全在企图自杀的朱身上,没有注意到这声音,现在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想听不到都难了。
吴三桂郁闷地回头一看,大街的另一头亮起了无数火把,依稀可见红色军服的士兵小跑着前进。
“妈的,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吴三桂恨恨地一刀砍在轿子的横杠上,木屑四溅。
注1:明制,为避免外戚干政,公主联姻的大多是寒门子弟,婚后,公主不能和驸马住一起,只能住十王府街,见面必须公主府管家同意。十王府街因街上有10座王府、3座公主府而得名,也就是后来著名的王府井大街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