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翼本就不是有急智的人,听见崇祯突然问起这事,以为皇帝什么都知道了,要拿自己开刀,顿时汗如雨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战战巍巍地磕了个头,颤声道:“臣罪该万死”
崇祯本来只是顺便问问,根本没想到整个大明军队的粮饷克扣成风,已经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利益网,上至阁老、户部和兵部尚书,下至各地的督抚、领兵的武将,层层盘剥,所有人都在损公肥私,遭殃的是底层的士兵,最终损害的是整个国家的军队战斗力。他看到张凤翼这种模样,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打算仔细盘问,这时有太监来报:“万岁爷,温首辅求见。”
一般情况下,温体仁求见崇祯都是选择在乾清宫或者御书房,不会选择御花园。他是个很懂进退的人,崇祯十分勤勉,除了批阅奏章、处理政务,一年中难得有几次跑去御花园散心,一旦打听到皇帝在御花园,没有紧急的奏报,他是不会去打扰皇帝难得的雅兴的。这时选择求见,肯定有比较棘手或者紧急的事情要请示。
崇祯叹了口气,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他挥了挥手:“粮饷的事暂且搁置,宣温长卿觐见。”
张凤翼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差点瘫倒在地。
温体仁来到凉亭,手里拿着两份奏折。
“陛下,原本不该这时来打扰陛下的雅兴,但是南京和陕西都有急报,事关重大,必须要早点禀报。”
听到南京两个字,崇祯心里咯噔了一下,陕西、甘肃也就罢了,南京是大明的留都,整个南直隶的腹心之地,这里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他按住心口,定了定神,开口道:“先说南京的急报。”
温体仁博闻强记,已经看过奏折,内容已经记在心中,没有打开照念,径直禀报:“南京兵部尚书王遴奏报、南京守备魏国公署名:镇守太监常昆因与琼海镇总兵有旧怨,琼海军凯旋后想入南京城被其设法阻止,双方发生争端,常昆引诱琼海军擅闯紫禁城,然后以此为由带领神机营在紫禁城外与琼海军大打出手,王遴与魏国公都劝阻不了”
崇祯一惊,站了起来,追问道:“可曾损毁宫城?”
“万幸琼海军识大体,忍辱负重,没有将事情闹大,宫城完好无损,只不过神机营遭受重创”
崇祯松了一口气,南京紫禁城没有被战火波及,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回过神后,怒气上涌,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常昆这个奴才怎么会和千里之外的琼海镇结怨?”
温体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实禀报,还是替常昆粉饰一二。常昆是曹化淳的门人,曹化淳可不简单,潜邸的时候就在信王府服侍崇祯,后来深得信任,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打狗还须看主人,顺势扳倒常昆事小,得罪曹化淳事大,司礼监与内阁一内一外,互相牵制,温体仁贵为首辅,也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个司礼监的大太监。
崇祯见他没有及时答话,皱眉道:“莫非有什么隐情想隐瞒朕?”
温体仁一咬牙,反正这奏章不是自己写的,要得罪人也轮不到自己,再说常昆所作所为也是作死,怨不得别人,回答道:“回陛下:常昆与琼海镇结怨是因为在苏州的生丝买卖”他把奏章中关于常昆意图借生丝买卖之名搜刮钱财的详细经过复述了一遍。
崇祯果然如常昆所料,听到几百万两银子的时候就炸了。他愤怒地把桌上的碗碟全部扫到地上,摔个粉碎,大喝道:“朕派这个狗奴才镇守南京,是想让他帮朕盯着南直隶不出乱子,可是他却利用朕给他的权力搜刮钱财几百万两银子朕辛辛苦苦一年筹措的辽饷才多少银子?真是国之蠹虫!”他并不怀疑事情的真相,兵部尚书亲笔上奏,魏国公在奏折上署名,两大巨头都证明的事,还需要质疑吗?
皇帝雷霆大怒,温体仁、王承恩、张凤翼等人都跪下不敢吭声,黄猛甲一直云里雾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尴尬局面,见大家都跪,他也跪下。只是心中不无得意地想:一个死太监居然和将军斗,真是不知死活,将军还是一介布衣的时候就能把两广总督弄下台,现在是堂堂总兵了,对付一个没卵子的角色更是不在话下。
崇祯发完脾气后,恨恨地说:“我没记错的话,这狗奴才是曹化淳的人,镇守太监的位置也是他推荐的。就把这狗奴才押解进京,交给曹化淳亲手处置。”
温体仁暗自点头,这七年的皇帝没白做,这一招连消带打,处置常昆顺带敲打了曹化淳,还保全了曹化淳的颜面,没有直接斥责他识人不明。不过常昆的命运不会比被皇帝亲自处置更好,曹化淳为了证明自己与搜刮银子的事无关,肯定会拼命撇清自己,常昆只会是死路一条。
崇祯接着说:“至于琼海军虽然错主要在常昆,但是在紫禁城与神机营大打出手,也有过错念在其击败流寇、生擒高迎祥有功,暂且搁置,不予追究。”
温体仁把王遴的奏折递过去,低声说:“后面还有王遴的密报,请陛下亲阅。”
崇祯疑惑地接过奏折,看到王遴对于琼海军和夏天南的看法和建议时,表情变得严峻起来,等全部看完,额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了黄猛甲一眼,没有继续讨论这事,转而问道:“朕知道了。陕西、甘肃又有何事?”
温体仁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五省总督洪承畴奏报:流寇纠集近二十万兵马齐聚陕西,连克静宁、泰安、清水、秦州各地,临洮总兵官曹文诏轻军突袭,却遭遇大败,退回河南。陕西、甘肃各地流寇气焰高涨,狼烟四起,洪承畴独木难支,发急报向朝廷求援,请求增派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