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笑得很开心:“这么说,不仅熊文灿对我很关心,连崇祯那里也挂上号了?”换做别人夜不能寐的苦恼事,在他这儿看不到一点烦恼。
周国新低下头,假装没有听到他对皇上不敬的称呼,说道:“其实也不必担心,派我们来,不过是为了了解琼州营的底细,毕竟招抚之前,朝廷对你们一无所知。最近几年来,朝廷对手握重兵的武将没有多少钳制的办法,左良玉就是个例子,拥兵自重、嚣张跋扈、**地方,朝廷除了一味姑息迁就,别无他法。”
“如果你们这次任务成功,之后又会怎么样?”
“派地方锦衣卫而不是从京城派人,说明上头也只是应付圣上,并不如何重视。据以往的经验,也就是把探来的消息报上去,束之高阁,之后就不了了之。”
夏天南不禁莞尔,官僚主义不仅旧时空有,明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沉吟道:“总督大人这般关心我,是不是代表整个两广官场都会以他马首是瞻,排斥我琼州营?”虽然依靠武力上碾压性的优势,他并不惧怕官府,但是生意都在广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府要给他上眼药也是分分钟的事。
周国新摇摇头:“并非如此。从前任王制台一意孤行剿贼开始,自三司以降,大小官员就与其离心离德。虽然新来的熊制台不像前任那般强硬,但是圣上决定重设巡抚之后,广东官场就不会太平,大小官员都会重新站队,制台一言九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当真?”夏天南精神一振,有个锦衣卫在身边就是好,对于官场内幕了如指掌——锦衣卫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官员,“也即是说,广东官场除了熊文灿,还有巡抚这个码头可以靠?”
“正是。熊制台虽然贵为两广总督,毕竟是外来户,而且被巡抚分去了不少权力。新任巡抚慕大人在广州为官多年,根基深厚,足以与熊制台掰一掰手腕。”
夏天南问道:“如果我想结交一个广东官场的大佬,罩着广州城的生意,免得各路牛鬼蛇神搞破坏,慕巡抚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周国新想了想:“我们锦衣卫对广州品级高的官员都安插了坐探,据我所知,慕抚台从布政使司任上开始,就反对征剿博辅,琼州营围城炮击之后更是力主招抚,好像他还一度动了招揽琼州营为抚标的心思,因为高巡按从中阻挠,方才作罢。照这么看,结交慕抚台应该可行。”
夏天南吸了一口凉气,锦衣卫对官员的政治主张和倾向、甚至心中所想都了如指掌,可见锦衣卫监控的力度之大。难怪明朝官员闻厂卫色变,大明的官,着实不好当。不过换个角度想,有这样的人为己所用,则是大大的好事,能够掌握整个广东官场的动向,对自己是非常有利的。
他对周国新说:“锦衣卫这些情报对我很有用,你还是不要玩人间蒸发了,直接返回广州,先交了这趟差再说,百户的身份务必保留。至于临高这边的事情不是很急,你派手下先帮我把架子搭起来,然后慢慢来。”
之前他给了周国新二选一的机会:要么装死,骗过广州那边,留在临高;要么以任务失败的理由返回广州,接受责罚,继续做锦衣卫百户。从周国新刚才提供的消息来看,显然目前留在广州做个双面间谍对琼州营的用场更大,至于临高缩水版锦衣卫的组建,可以暂时交给其手下,先把架子搭起来。
周国新虽然不明白“人间蒸发”的意思,但是听懂了夏天南的意思,让他返回广州做回老本行,他还是非常愿意的,在广州多待一段日子,总比立马搬来临高要好,起码有个缓冲和适应的过程。当下立即答应:“愿为夏将军效犬马之劳!”
“你休息两天,到时跟我一起去广州。我有些事要去办,顺便会会这位慕巡抚。”
“全凭夏将军吩咐。”
几天后,周国新终于踏上了返回广州的船,回想之前海上的遭遇,恍若隔世。
林伟业也随同出行。夏天南此次重返广州的目的之一就是搜罗足够的工匠和裁缝,以满足兵工厂扩大规模和新设的被服厂的需要,以便装备扩大了一倍规模的军队。
“还有其他目的吗?光是找些工匠和裁缝,不需要你亲自出马吧?”在“扬明”号的船头,林伟业问夏天南。
“呵呵,不愧是好搭档,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夏天南笑了笑:“除了招募工匠裁缝,还要买些中式福船为将来海上贸易做准备,另外确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目标:建立与广州官场的关系网,为天南商行和琼州营走出海岛,走向大陆铺路搭桥。”
信息量有点大,林伟业一时没理清楚,问道:“你都把广州打了个稀巴烂,还要和人家搞好关系?还有,这和咱们走向大陆有什么关系?”
“先纠正你一个观念,我并没有把广州打个稀巴烂,只是炸了城门附近几间房子,然后击退了一帮民勇而已,哦,还有顺带搞掉了水师几艘破舢板,广州城可是好好的,没有伤筋动骨,我甚至没有踏入城门一步。至于和我们走向大陆有什么关系,一两句话很难说清楚,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我们不是旗帜鲜明地造反,全面推翻明王朝的统治,那么想要把手伸向大陆,就得遵循现有的游戏规则,搭上官场的线就是一条捷径,有了官方的认可和帮助,很多事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当初我们想去澄迈打斩脚峒还得挂个临高乡勇的名义呢。”
林伟业似懂非懂:“这些政治上的手段还是你自己玩吧,我不懂也想懂,我还是老老实实研究我的技术……”
“哈哈,你说的没错,咱们分工明确,我玩我的腹黑,你搞你的技术,林院长!”夏天南指了指广州的方向,然后再指了指北方:“广州这边更多的是考虑经济问题,将来我们还要重返山东,到时候考虑更多的就是政治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