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名来自明国的海商被打断腿并不是故事的结局,类似的戏码连续三天在长崎奉行所上演,被打断腿的海商越来越多,町官尼崎兵介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事情似乎越闹越大,不仅来奉行所交易的海商数量急剧减少,不少町人也在私下议论,明国的将军在肥前藩的地盘上如此肆无忌惮,作为藩主的锅岛家不出面制止,简直颜面扫地。这些议论也传到了尼崎兵介的耳朵里,他终于坐不住了,去找上司町奉行锅岛吉重。
锅岛吉重是藩主一脉的旁系,虽然没什么能力,只是依靠裙带关系坐到了町奉行的位置,但是可以上达天听,直接向家老级别的人物甚至藩主本人汇报,尼崎兵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次的事件,只能有事找领导了。
尼崎兵介找到这位上司的时候,锅岛吉重正在自己的家里喝闷酒,看起来有些醉意。见到尼崎兵介上门,锅岛吉重招呼道:“兵介来了啊?来,正好陪我喝酒……”
尼崎兵介跪做在榻榻米上,焦急地说:“锅岛大人怎么还有心思喝酒呢?那位明国的参将大人已经把奉行所闹得鸡犬不宁,总不能由着他这么闹下去吧?”
锅岛吉重醉眼朦胧地斜眼看着他,噗呲笑出了声,用手指点着他说:“你以为这件事上面不知道吗?事情生的当天就有明国商人通过关系把这事捅到了伊东义佑家老那里,请求他出面制止这个‘狂徒’……”
尼崎兵介惊呼道:“居然连伊东义佑家老也惊动了?”伊东义佑是肥前藩资格最老、最受藩主信任的家老,长崎作为肥前藩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地,就是直接由他管辖的。他是石高(禄米)一万石的旗本武士,有觐见幕府将军的资格,在肥前藩可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地位崇高、权力极大。
锅岛吉重摇头晃脑地继续说:“伊东义佑家老得知此事后,只说了一句话:作为能够打败郑芝龙的强者,只要他的作为没有危及肥前藩的统治,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去干涉,况且,他对付的都是明国来的商人,与我们无关,这些货物,最终还是要在长崎交易,我们没有任何损失。”
尼崎兵介若有所思,既然上头也要装聋作哑,那么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国的海商一头撞上了琼州营的天罗地网,不仅要断腿,还要失去所有的船货。他们对付不了荷枪实弹的士兵,求助于肥前藩也碰了壁,一时间没了主意。那些晚来两天的海商,得知奉行所生的一切之后,躲在外海徘徊,不敢上岸进行交易,免去了断腿之苦。可是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船老大和伙计们的工钱照样要给,船上的货物也不能可能再运回去,损失太大。
到了第五天,这些商人终于撑不住了,派了代表来找琼州营谈判,提出了条件:愿意按照标准缴税,只求能让他们把货物脱手。
“不行!”夏天南得知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规矩就是规矩,缴税只能去博辅或者台南,到了这里就不是补缴这么简单了,坏了规矩就必须受惩。告诉他们,货物全部没收,没得商量。不过,作为他们主动认错的补偿,船可以归还,腿也不必打断,态度好的还可以给一笔银子补贴来回的运费。也不要怀着返回明国的侥幸心理,我们的巡逻舰队现在重点巡逻松江府一带,一旦被逮住,船货都保不住,血本无归。”
夏天南定下的底线传到了这些海商耳中,纠结一番之后,他们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按照要求乖乖地进港,卸下货物后领取了一笔运费返航,还得到了一张以琼州营天南商行名义开具的货物清单收条;另一派直接调头回江南,打算贱价转给别人,尽可能减少损失。不同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命运,前者失去了货物,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保住了船,还得到了运费的补贴;后者在松江府入海口处正好被林传宗带领的舰队拦截,船和货全部被没收,底裤都亏掉了。
琼州营入驻长崎奉行所的第七天,几乎没有商人进出了,门可罗雀。一方面是商人们被吓破了胆,另一方面是明国来的商人已经被“扫**”得差不多了。
刘全在夏天南的住处兴高采烈地汇报着这次的战果:“……没收的货物都已经在奉行所卖,货款已经结清。加上那些没收上来的福船就地转卖,两者相加,一共得银三百六十多万两!”
夏天南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神情。他更关心的不是这次能有多少银子进账,而是另外的方面。
他悠悠地问:“刘全,你说,咱们这么大动静,幕府天高皇帝远也罢了,为什么肥前藩也没什么反应呢?咱们是来立规矩的,气势汹汹而来,对手却屁都不放一个,一拳倒打在棉花上了……”
刘全也弄不明白,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咱们干啥倭人都不敢阻拦,这不是好事吗?”
夏天南摇摇头:“这一次我带了大批的战舰来到长崎,顺利把事办了,可是等舰队走了之后怎么办?商人逐利,总有人想方设法逃税,巡逻的舰队也不能保证拦下所有的商船,只要有人顺利逃税,消息传开,会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税款就会大量流失,我也不可能三天两头来长崎抓人啊?”
“将军的意思是?”
“收税不是一两天的事,这是琼州营将来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有个长期有效的规矩来约束这些海商。”夏天南说,“虽然我们在长崎设了商馆,不过只是用来做买卖的,没法查税。关于查税这件事,必须交给日本人来做。”
“啥?”刘全张大了嘴,“让倭人替咱们查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