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犯的插汉部首领土蛮看着突然主动出城,仿佛将前方山岭烧成火焰山一般冲来的明军,顿时一脸诧异。
他没想到明军会对自己这边主动进攻,而且各个悍不畏死,甚至在其中一着布面甲的年轻将领率领下如入无人之境,人人策马如飞,使箭矢如雨点一般冲入自己围城的部众中,以致于己方部众如被割倒的麦茬一样一排排倒下。
土蛮知道辽东早已是汉蒙女真等各族杂居,也基本上都是从小就会骑射的,所以明军的军户也多是善骑的,只是明军的军户自明国财力不济而导致发放到边镇的粮饷不足后,才大多没有了为明廷守边的心气,要么挨饿混日子,要么就逃亡,或者干脆投到自己这边来,而且投过来上马就能跟自己的原始部众一起去扣关。
正因为此,土蛮这些蒙古部落首领才有了轻视明军边防之心,而想着扣关发财。
这次,他就是想靠劫掠发笔财,解决一下自己部落因为一个冬天的消耗后茶盐不足的问题。
而他也知道,明军不会力战,最多是守城放几炮,自己这边只要能攻下来,大赚一笔不说,还能逼这些人投到自己这边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如果攻不下来损失也不大,反正明军也不会主动出来追击。
但谁知,这次明军主动出击了。
土蛮也就郁闷了。
“撤!”
土蛮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是来发财和掳掠人口的,不是来真的攻占辽东的。
毕竟他现在的部落规模也吃不下整个辽东,所以也就果断选择撤退,而没有要与主动进攻且士气正盛的明军纠缠的意思。
何况,土蛮还担心自己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了太多部众,而影响自己的实力。
不过,土蛮在率部撤退时,发现明军似乎并没有因他的主动撤退而回去,反而继续穷追不舍,乃至都追过了已远离长勇堡的烂浦河,而自己这边也从主动撤退变成了溃退,且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明军收割着自己部众的人头。
这让土蛮十分心疼,但心疼归心疼,他也没敢多耽搁,直接沿着奔去了辽河东岸。
“这辽地的明军换脾性了不成?”
土蛮腹诽了一句,就在回来后命道:“吩咐下去,各部回去准备各自像交易掉的最好新马与最好的貂皮、人参、漂亮女人等,集中起来,老老实实地去大同与明国人贸易!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犯边,如与汉民贸易时起冲突,听当地明国官府处置!”
“是!”
……
李如松所率明军的确追到马疲人乏才负着红日而回。
主要是他们很久都没有这么尽兴过,再加上李如松本人也是个年少气盛喜欢身先士卒且一打起仗来就非得要让臂膀无力杀尽兴才肯走的将领,所以待长勇堡的明军回来,几乎每骑的鞍边都挂满了人头,让马看上去都胖了一圈。
李成梁沉着脸看着满院子的人头,对回来的李如松冷声说道:“杀这么多干嘛,万一插汉部下次不来了,你还杀什么?”
“那孩儿就去他老巢,他们怎么劫我们,我们也怎么劫他们,最好还能像汉时霍去病,也封狼居胥山。”
李如松嘿嘿一笑地看着自己满地的战绩道。
李如松是武进士出身,也读过书,而且老师还是大才子徐渭,所以自然也知道霍去病的故事,心中也很渴望效仿历史名将建功立业。
“忠勇有余,心机不足!还是要多读书!”
李成梁说后就回了自己的屋。
李如松拱手称是,且跟了过来。
接着,李成梁就问道:“这次阵亡多少人?”
“加上重伤救不活的,五十六人。”
李如松回道。
李成梁道:“那你去抚院领一下抚恤银,报上名单,记住是每人三十两。”
“这次怎么这么多?!”
李如松颇为惊喜,问后就道:“以往不都是战死者十两抚恤银吗?这要是三十两,孩儿真敢带些儿郎去大漠深处寻鞑子老窝了!”
李成梁笑着道:“这是兵部新定的抚恤条例,因抄家财政宽裕,另清丈田亩效果不错,天子就准了兵部大司马所请,把边镇军户的命价提到了三十两。”
“不过,饶是如此,还有言官非议呢,好在本兵素来就不是轻视我们这些军户的,力排众议,坚持要提升抚恤银,抚院也不错,圣旨一下来,就告诉我以后辽东照此例报抚恤,而没有说先压个几年,让辽东继续按十两银子来抚恤,直到巡关的御史上疏参劾再改。”
“新朝真是吏治清明,贤臣满朝。”
李如松笑着说了一句,心里想建功立业那份意气也更加明显了起来。
李成梁点头,随即沉着脸道:“还有一事,戚元敬又被授总理蓟州之职,以左都督的身份,加太子太保!朝廷让他以南兵训练北边,练其步兵官校的各兵种协同作战,配战车、火器、火炮,且已得大批粮饷和二万新兵兵额。”
李如松听后心里也颇为嫉妒:“本兵还是偏向南兵一些!南兵军饷本来就比北兵高,这一来,他戚元敬手里过的粮饷只怕更多,孩儿刚才还高兴,现在想想我们辽地得到的,只怕还是不能跟蓟州比。”
李成梁点点头道:“可以说,整个蓟州名义上交给他训练统领的兵已达十万之数!但我们不能让朝廷只看得见按照南兵模子扩充步兵的好处,而看不见我辽东骑兵扩充的好处,我辽东的军户只要粮饷给够,披甲冲阵起来,不比他南兵那些花样繁多的各类车营差,但现在关键是,要有足够的军户留住,所以这次抚恤银,你亲自去发,要发足,宣教到位,劝止军户逃亡,就说只要肯回来,本镇会请抚院给他们垦荒分田。”
“明白!”
李如松回道。
万历朝,南北兵矛盾一直是军中的一个重要矛盾。
南兵因为多是营兵制建立后从民间募集的兵,且背景又是为抗倭,主要是在东南富庶地区作战,所以一开始兵饷就定得高,不然也不好募集到兵。
而北兵多少原卫所制留下的卫所兵,粮饷要低不少,所以两者之间的矛盾就存在了下来。
而且随着内部矛盾增加而愈演愈烈,最后竟发生南兵精锐没死在击败倭国的朝鲜战场上,反而被皇帝默许与文官集团联合北兵设计尽数屠杀,主要原因就是没钱养不起,相当于自己砍掉自己的铁拳之一。
而此时,矛盾已初现端倪。
当然,只要朱翊钧让大明朝廷财政越来越好,让北兵待遇补上来,就没必要用这种最糟糕的方式去解决南北兵的矛盾。
总之一句,统治一个庞大帝国也是看财政。
只要国家有钱,一切就不是问题。
京师紫禁城文华殿。
这一天在朱翊钧接受张居正给他讲读《帝鉴图说》时,张居正也在财政已开始大改革的背景下,开始向他提到了培养武将与皇帝如何统兵调解各方军队矛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