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傻子毫无睡意,颇感兴趣地问五鼻涕:“你讲讲,仔细讲讲,你做客时,是咋应对人家那俩姑爷的?”
五鼻涕叹气道:“唉,讲个几毛哇,掉老价了。”
六嘎子说:“不掉价,一点儿也不掉价,你表现得可以。第二天上学,苏子艳对你都和往常不一样了,瞅你时,那小眼神,就像有话要说似的。”
五鼻涕说:“你就别泡哥们了,俺是咋回事,自己还不清楚吗?”
三傻子说:“少扯闲皮子,快讲讲那天到底咋回事?俺着急听呢。”
五鼻涕说:“那……俺就讲了,别人可不行插话。”
黑娃子说道:“五哥放心,谁敢插话,俺双风贯耳削蒙他!”
大伙儿全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待大伙笑声停了后,五鼻涕讲了起来——
前天是礼拜天,巧的是正逢苏子艳的十六岁生日。
在旧时代,十六岁的女孩儿,正是笈笄之年,苏子艳的家里人也挺重视,特意设家宴为苏子艳庆贺。
苏子艳的家里没有男孩儿,她上边有两个姐姐都已结婚。
两个姐姐和姐夫也都来到了老丈人家,来给小姨子过生日。
大姐夫拎来了一块肉,二姐夫带来了一条鱼。
五鼻涕第一次到女同学家串门,人家那天又过生日,他当然不能空手去。
怎么办呢?
他跟六嘎子、黑娃子合计了半天。最后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五鼻涕买了一斤小人酥去苏子艳家做客了。
去年,他吃过小人酥后,就觉得这是最好吃的糖了。
那天,天气不错,春光明媚。苏子艳家院子里,迎春花如黄色火焰,正在怒放。
五鼻涕一进院门,苏子艳就从迎春花前迎了过来。
“艾球,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她热情大方地拉着五鼻涕的手,将他拉进了院子里。
苏子艳喊道:“爸,妈,我同学来了!”
先迎出屋的是苏子艳的妈妈,冷眼看去,倒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脸上涂了胭粉,唇上抹了口红,头上插着花枝。
“欢迎同学,快请进!”
苏子艳的爸爸跟在身后,头戴瓜皮帽,身着长袍,叼着洋烟卷,派头挺足,也跟着说道:“请进,请进!”
五鼻涕便打着招呼:“大姨,大姨夫!”
然后将手中用纸包着,纸绳捆扎着糖递给苏子艳,“这是俺给你买的小人酥。”
苏子艳脸上绽开笑容,“太好了太好了,我最爱吃小人酥了。”
有路过苏家院门口的邻里们,见苏妈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开玩笑瞎逗:“嘿嘿,弟妹今个儿咋那么俏皮?晩上咱俩在西塔墙下见啊!”
“哟,弟妹差点把我两眼晃花了,是不是想我了?”
气得苏爸骂道:“混账,有种的别走,等我去厨房拿把菜刀出来,把你们全剁了!”
当然,这也都是玩笑话了。
苏子艳把五鼻涕领进屋时,五鼻涕看到,进屋后先是外屋,也就是厨房。
东屋是粮仓,用席穴围了的几个粮囤,囤子里谷粒满出了尖,一只大狸猫坐在粮仓门口,正在舔吐沫洗脸。
五鼻涕听苏子艳说过,她爸爸是卖粮食的,也就是粮商。
苏子艳的两个姐姐正在厨房忙活,一个在切菜,另一个在洗鱼。
见到五鼻涕,双方也都客气地互相打了招呼。
西屋是正屋,南北两铺炕。南炕上已经摆了炕桌,桌上放着花生、毛嗑、糖块、茶壶和茶杯。
两个姐夫正坐在炕桌旁唠着嗑,过去男人是不干家务的,来老丈人家了,那就是坐在炕上嗑瓜子唠嗑。
姐夫们也和五鼻涕打了招呼。
“来了,小兄弟?听说你正在上学?”说话的是大姐夫,他把“上学”,说成是“上崤”。
据说古音“学”字就念成“xiao崤”。
“小兄弟好像在十间房挺有名啊,听说你打过日本人?”问话的是二姐夫。
五鼻涕一一回答着:“嗯,俺跟苏子艳是同淆。”他也随着大姐夫,把“学”说成了“崤”。
“是日本小崽子先欺负中国人的,俺看不过去,把他们削了一顿。”
看那俩姐夫,大姐夫西装革履,大背头锃亮,鼻子下是八撇胡。
听苏子艳说,大姐夫是在北市场一家赌场看场子的。
二姐夫穿着绸衫绸裤,戴金丝眼镜,他在四平街一家皮草行当账房先生。
四平街,就是今日的中街。之所以叫四平街,那是取自四方平安之意。
苏子艳说:“你跟我姐夫唠会儿嗑吧,我到厨房跟姐姐忙活去。”
可苏子艳要是不在屋里,五鼻涕就会不自在的,他跟两个姐夫又不认识,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嗑可唠的。
五鼻涕就对苏子艳说:“俺去帮你家挑水吧!”
苏子艳说:“不用,水缸是满的。”
“那俺就去劈柴吧。”五鼻涕就是想找点事干,反正不愿呆在屋里。
“柴火也劈完了,你就在屋里唠嗑呗!”苏子艳说完,就往外屋厨房去。
五鼻涕也想跟过去,大姐夫却冲他一招手:“来,小哥们,坐这儿,唠唠嗑,老苏家没有让男人干家务那一说。”
二姐夫也说:“对对对,别拘束,一回生二回熟,坐这儿,喝点茶,唠几句嗑。”
五鼻涕见苏子艳已经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怯生生地坐在了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