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武馆开馆了,前来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但三傻子根本没记住来宾都是谁,都是干吗的。他觉得迎来送往贼没意思,不如找个地方去玩儿。
倒是大舌头,神采奕奕,兴高采烈,还穿上了大褂,披上了红花,一副大馆主的派头。
三傻子则跟往常差不多,一身短打扮。不过粗布衣服变成了绸褂,还戴了一顶礼帽。
他就觉得穿这么一身别别扭扭挺遭人烦的。
迎来送往间,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方山少馆主,我们前来贺喜!”
三傻子一看,乐了,“哎呀我叉,眼镜严,你也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三傻子迎上去,却见眼镜严身后,还有一帮子人,他们是弹弓严、雪花膏、王八刘,全是挨过他揍的几个小子。
这一伙子人也学江湖派头,行抱拳礼,“恭喜少馆主,我等前来投奔,今后愿效犬马之劳!”
三傻子说:“效啥劳哇,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愿意在一块玩儿,咱就一起玩儿呗。”
四愣子看到这一伙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便也过来打招呼。
他还问弹弓严:“拍了你脑瓜子一瓦片,没留疤拉吧?”
弹弓严就低头让他看脑袋,“有个疤拉,被头发压住了,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四愣子便说:“咱农村人脑瓜儿破了,抹点儿大酱,几天就长好了。”
弹弓严就说:“还是农村人办法多。”
四愣子又看到了王八刘,说道:“那天在两级师范外边,你的人也用砖头把俺脑袋砸出血了。”
王八刘问:“留下疤拉没?”
四愣子说:“都影响俺找媳妇儿了。”
大伙儿就一阵笑。
弹弓严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新弹弓,还有数粒钢珠弹,双手捧着,奉给三傻子:“这是我献给少馆主的礼物,望笑纳。”
三傻子接过弹弓,抻了抻弓筋,小声说:“呆会儿咱到后院玩儿弹弓去。”
几个人同声应道:“好哇好哇!”
三傻子又将弹弓还给弹弓严。
弹弓严疑惑道:“少馆主不稀罕它?”
三傻子忙说:“稀罕,稀罕,你先替俺收着。”
这时,三傻子听到有人在说:“哟,咋还有洋人来祝贺了,咱这也没人懂洋话呀。”
三傻子一看,兴奋地招呼道:“古德古德!歪瑞那个古德!哈哈,马丁教练!”
马丁教练笑道:“恭喜你呀,方山同学,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队员是奉天最厉害的武术大师!”
大舌头和铁山、麻老海见到西洋面孔的人出现,非常意外,也格外在意,赶紧迎过来。
他们听到弹弓严正在对马丁说:“古德猫宁!”
马丁也回了一句:“猫宁!”
大舌头忙问弹弓严:“你们说的啥?”
弹弓严回答道:“早上好哇。”
大舌头又问:“你懂洋话?”
弹弓严说:“懂几句。”
大舌头拍着他肩膀说:“人才啊!愿意在咱武馆干不?”
弹弓严说:“我就是来投奔方山少馆主的。”
大舌头说:“那好哇!俺弟啥都听俺的,你以后也听俺的啊。”
弹弓严应道:“那是,那是!”
几个人正说着,又有宾客前来。
“日本驻奉领事西城村一,二刀流道场馆主宫本无二来贺!”
三傻子不解道:“日本人咋也来了?”
麻老海听到了便说:“来的都是客,两位馆主也过去招呼一下吧。”
四愣子说:“俺也去,俺会说鬼子的话。”
还没等大舌头和三傻子走过去,四愣子已率先跑到了日本人面前,大大方方一声招呼:“沙哟那拉!”
西城和宫本一愣,脸上现出了尴尬的笑容。
这时,方家两兄弟和麻老海已走到了近前,王八刘也跟了过来。
两个日本人刚向方家兄弟鞠躬行礼,王八刘就来了一句:“库尼气娃!”
日本人立刻点头含笑回应:“库尼气娃!”
三傻子不知该怎么招呼日本人,便对麻老海说:“麻先生,客人们都交给你了,俺去上个茅房。”
麻老海点点头,“去吧去吧,迎来送往的事就交给我了。”
接着,他对两个日本人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将他们让进馆里。
大舌头又瞅一眼王八刘,“你小子日本话说得还行啊。”
王八刘谦虚道:“凑合事吧。”
大舌头拍了拍他肩膀,“以后也跟俺混吧,没事教咱整几句日本话。”
三傻子说:“大哥,你快去和俺干爹,还有麻先生去答对客人呗。”
大舌头说:“那行,你们几个别淘气啊。”
见大舌头走了,三傻子说:“走,咱去后院玩儿弹弓。”又对四愣子说,“你去问问五弟、六弟,还有黑娃子,愿不愿意一起去玩儿弹弓?”
四愣子说:“那你们等我回来再玩儿啊。”说罢,便去找五鼻涕等人了。
三傻子领着大家来到后院,弹弓严掏出弹弓,捡了个小石子儿当弹丸,抻了抻弓筋问:“咱打啥?”
王八刘说:“打鸟呗,就打瞎牛逼。”
眼镜严说:“别打鸟了,怪可怜的。”
他捡了一块玻璃碴子,放到树叉上,说:“打这个咋样?”
三傻子说:“那就打玻璃碴子吧。”
弹弓严将弹弓递给三傻子,恭恭敬敬道:“少馆主先来吧。”
三傻子说:“俺小时候玩儿过这玩意儿,挺长时间没玩儿了,也不知还会不会了。”
说罢,抻开弹弓射出去。
“啪!”
当然没命中目标,石子儿击在了树干上。
但大伙儿却一致叫好:“不错,不错!差点儿打中!”
“就差一点点儿。”
“头一次玩儿弹弓,能打成这样就不赖了!”
接着其余几人轮流射,也都没打中。有的差之毫厘,有的不知偏到何处了。
大伙儿说:“弹弓严,该你露一手了。”
弹弓严从别人手中接过弹弓,这时,四愣子过来了,“我叉,你们没等俺就开玩儿了?”
弹弓严忙把弹弓送到四愣子手上,“这不,正好轮到你了。”
三傻子问:“他们那几个兄弟咋没过来?”
四愣子一撇嘴:“可别提那帮完蛋货了,太馋了!一看到桌上摆着花生毛磕,就认准吃了,咋叫也不来。”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毛磕分给大伙儿,“来,边磕边玩儿。”
“毛磕”,就是葵花籽,也有人称其为瓜子儿,但这东西跟任何瓜类都毫不搭边。
之所以叫毛磕,是因为俄国人爱吃这玩意儿,而且好像就是他们把这东西带进东北来的。
俄国人,通常被称为“老毛子”。
据老辈人说,老毛子磕葵花籽特别有一套,抓一把扔嘴里,嚼巴嚼巴。“呸!”吐出来的全是皮,子儿则都吃进去了。
由此,葵花籽就被叫成了毛磕。
大伙儿磕着毛嗑,四愣子就问:“咱打弹弓子不比试比试,赢点啥玩意儿?”
三傻子说:“论输赢吗?那咱谁能赢得了弹弓严哪?”
四愣子就说:“弹弓严不算在内。”
三傻子想了想:“那就……谁输了就请大伙儿去看小人书吧!正好他们几个都识字,也好给咱念小人书。”
“好哇!”大伙儿一致赞成。
于是,四愣子装上石子儿,扯开皮筋。
“哗啦!”
玻璃碴子落地摔碎。
“俺赢啦!”四愣子欢呼雀跃。
三傻子踢了他后腚一脚,“你赢个毛哇?”
四愣子指着碎玻璃渣说:“你没看见哪,玻璃碴子都干个稀碎。”
三傻子说:“咱都看见了,那是你射到树干上,把玻璃碴子震掉的。”
四愣子摸着后脑勺笑道:“嘿嘿,那不算赢吗?”
三傻子一瞪眼,“算个鸟!”
四愣子把弹弓递给弹弓严,“该你亮绝活了。”
弹弓严说:“我只打动的,不打死的。”
眼镜严捡起一根短树棍说:“哥,你打这个!”
说罢,他将短树棍抛向空中。
弹弓严迅速拉弓。
“啪!”
短树棍在空中被击中,断成几截。
“好!”大伙儿都被弹弓严的绝活震惊了。
三傻子说:“操,那天在公园门口幸亏你没来得及出手,要不俺真成独眼龙了。”
弹弓严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候咱不得不听大筐子兄弟俩的呀。”
四愣子问:“你们想不想看少馆主亮个绝活?”
众人纷纷说:“咋不想呢?”
“那敢情好哇!”
“少馆主给咱露一手吧!”
……
三傻子从来不扫别人的兴,既然大家都有这个要求,他也不能推辞,就得给众人亮个招了。
只见三傻子也拾起一根短树棍,向空中高高抛起。
说时迟那时快,三傻子迅速用脚撮起地上一块石头,然后一脚踢飞。
“啪!”
石头正中空中的短树棍,那短树棍同样碎成几段。
“好哇!”
大伙儿齐声叫好。
王八刘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厉害的人呢,佩服佩服!”
说着,又踢了雪花膏一脚,“你个二百五,还勾我去打人家,说什么他就是个乡下土老包子。你看看人家这本事,那天他要不是手下留情,我死都不知道咋死的了。”
眼镜严也感慨道:“少馆主的本事盖世无双啊!”
忽听有人叫道:“这里好热闹!”
是谁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