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从窗口飘出去,回**在院中。
太阳慢慢向西沉,
乌鸦回家一群群。
……
院子里,常疤拉向声望着窗口,脸上现出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远离奉天的柳树沟子屯,方家大院中,同一时刻,也传出同样的歌声来——
星星眨着小眼睛,
闪闪烁烁到天明。
……
那是一个女子的歌声,歌声飘出的房间里,张大扎轻推摇篮,一脸慈祥地望着摆篮中的宝宝唱着: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
方老牛和方大婶坐在上屋炕头上,老两口一边将笸箩里的烟叶子揉碎,一边唠着。
方大婶说道:“听听,大儿媳妇儿又在唱歌哄孩子睡觉了,唱得还怪好听的呢。”
“那敢是了,”方老牛说,“人家有崤(学)问的人,就会唱好听的歌,哪像你,光会唱那个《送情郎》。”
方大婶一撇嘴,“你自己个儿爱唱那个,往俺身上赖啥玩意儿呀?”
方老牛就“嘿嘿”笑了。
方大婶叹道:“弱棠这孩子也真是的,一听说咱家大舌头脚丫子崩没了,腆个大肚子就从奉天坐火车赶过来了,逢人就说她是大舌头的媳妇儿。这闺女,真是重情重义呀!一想到她这么好,俺就要流泪呢!”
说罢,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方老牛一边往烟袋锅子里填烟叶,一边说:“可不是吗。不过,她生下的这个孩子,虽说还没满月,可俺看那脸型、眉眼,咋看咋像大舌头呢。”
方大婶点头赞同,“那孩子就跟大舌头小时候一模一样哩。可弱棠偏偏给孩子取名叫念武,那不就是想念伍先生的意思吗?”
方老牛说:“你想那么多干几毛?人家有文化,爱给孩子起啥名就起啥名呗,反正那孩子姓方,就是咱的孙子了。你要是嫌不中听,那你就给孩子起个名呗。”
方大婶急了,“俺也没说不中听啊,这名字挺好呀,俺爱听。”
便在这时,院门开了,一个大小伙子,拄着双拐进了院。
尽管他只有一只脚,但却走得急切而又扎实,他拄拐走向张大扎的房间,口中叫着:“媳妇儿,俺回来了!”
夕阳,正将余晖洒落在他身上。
方老牛扒窗望着,笑道:“这小子,从矿上一回来,就去找媳妇儿热乎去了,都不知道先过来跟爹妈打声招呼。”
方大婶也笑了,“他每天不都是这样吗?对了,他那连襟咋没跟他一起回家?”
方老牛说:“你啥记性哪?许少爷不是说了吗,今天下了班,要去石砬子站接他媳妇儿幼棠。今后,人家两口子就住矿上了。”
方大婶点点头,“咱这矿啊,得亏许少爷这几个人管了,人家脑瓜儿好使,就是不一样。咱家大舌头,能在矿上开个小百货店,也是许少爷帮着张罗呢。”
便在这时,又有两个人进院了。
方老牛隔窗看到二人,开心地笑了,“哈哈,这俩小子来了。”
与此同时,被大舌头紧紧拥在怀里的张大扎,也隔着窗看到了院中的来人。
她轻声说道:“大舌头,你看,严兄弟和刘兄弟都来了,他们去上屋看爸妈去了。你也过去吧,一来跟爸妈问个安,二来跟两个兄弟打声招呼。”
大舌头放开了怀中那绵软幽香,点头道:“俺听媳妇儿的,这就去上屋。不过,俺用不了多大工夫就回来了,你抓紧把红糖水给俺沏上,事后烟也准备好。”
张大扎一笑,“你就放心吧!”
说着,将双拐交给大舌头。
大舌头在摇篮前俯身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念武,快叫爸爸,叫爸爸呀!”
张大扎说道:“看你性急的,他还没满月呢,哪能就会叫爸爸了?”
大舌头也笑了,“是俺太着急了,就想听他喊爸爸呢。”
说着,拄拐走向门口,张大扎忙去扶他。
两口子走到门口时,忽然,摇篮中的念武口中发了一连串的声音:“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那其实是婴儿无意识地发出的声音,但泪水还是从大舌头眼中夺眶而出,“大扎,你听见没?儿子喊俺爸爸了,叫俺爸爸了!”
张大扎也声音哽咽着:“舌头,我听到了,我听到他叫你爸爸了!”
此时,在上屋,弹弓严和王八刘已经和方老牛打过招呼。
方老牛笑着问:“你哥俩干嘛来了?”
弹弓严双手递过账本,不过,他左手戴着手套,那是因为他的左手,仅剩有一根拇指了。
弹弓严说道:“矿上的账目,请方董事长过目。”
方老牛一甩手:“过几八毛目哇,俺大字不识一个,没跟你说吗?今后账本,交给俺大儿媳妇儿看。再者说了,矿上经理是许少爷,你们应该先让许先生看哪。”
王八刘说:“许少爷看完了,让我们交给你过一遍目。还说今晚上你家里有好吃的,让咱来这喝酒。”
方老牛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你俩小瘪犊子,馋酒喝了吧?还找这么个借口。今后,想喝酒,就只管过来,啥玩意儿看不看账本的?”
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笑声伴着“笃笃”的声音,那是大舌头拄着双拐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