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爷哈哈大笑起来,“这车还没开呢,你害啥怕呀?”
三傻子问:“真的吗?没开咋就走这么快了?要是开起来,那还不跟飞一样?”
方少爷按了一声车喇叭,说一声:“少馆主坐好了。”
车便开了出去,三傻子兴奋地扒着车窗,向众伙伴和徒弟们摆手,快活得仿佛回到了童年。
可他细细一想,童年还真就没啥快乐的回忆。
要说快乐,那也就是和四愣子、五鼻涕、六嘎子他们一起玩闹淘气的时候才有。
在家中,他可从没快乐过。
快乐的三傻子嚷嚷着:“这可比马车稳当多了,一点也不吓人!”
当三傻子回到家取了小人酥,再次上车后,满怀喜悦之情的他脑瓜一热,对许少爷承诺道:
“许少爷,你够意思!虽然俺不想去你许府当看家护院的保镖,但俺保证,只要你和许老爷有用得着咱武馆的地方,尽管吭声,咱肯定好使!”
许少爷点头赞道:“少馆主仗义!今后,少不了给你添麻烦。”
“哪的话?用不着客气!”
就这么说着话,轿车就驶往了上木村。
三傻子扒车窗往外看,就见窗外的景致刷刷地变换,田园、农舍、草地、羊群、森林一一在车窗外闪过,车后扬起一道烟尘。
坐驴车得磨叽半天的路程,不一会儿就到了。
车开到村口,便开进不去了,实在是村里的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且又狭窄。
轿车只能停在了村头,三傻子问许少爷:“你跟俺一起去不?就当串个门了。”
许少爷说:“不啦!我在这儿等你,今天我就是少馆主的专职车伕。”
三傻子客气道:“也好,村里的路太泞,再把你锃亮的皮靴弄脏了。真是辛苦你了,那俺也不多耽搁,把糖送到就回来。”
许少爷说:“不着急。”
三傻子说的没错,许少爷穿的是马裤皮靴,那是民初洋派少爷的打扮。
此时,村里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村头的轿车。于是,他们在村中奔走相告,喊得那叫卖力:
“咱村来大轿子啦!”
“咱村来大轿子啦!”
“咱村来大轿子啦!”
……
他们口中的“大轿子”,就是轿车。
上木村何曾来过大轿子?大轿子能开到这儿,那就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大驾光临了。
村民们纷纷跑出家门,跑向村头。
“啊,快看,从大轿子那边走过来的不是云娥家的且吗?”
“哎呀妈呀,云娥家的且太洋巴啦,坐大轿子来的!”
“不得了,了不得!”
……
云娥一家也闻讯而来,看着越走越近的三傻子,喜出望外的云娥连兴奋带激动,眼泪刹那间就涌了出来。
她不顾一切向心上人跑去,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村长说:“点鞭放炮哇,这是咱村的大喜日子,贵客来了哩!就是皇上都没有这么气派呀。”
云娥爹说:“咱家没有鞭炮,过年那会儿全放了。”
村长说:“谁家有鞭炮,麻溜拿来!”
还真有人从家里取来了鞭炮。
村长又说:“赶紧点上,点上,贵客都快到跟前了。”
云娥迎向三傻子,二人都激动得不知该说啥了。
三傻子将手中纸袋递给云娥,“俺给你送小人酥来了。”
云娥接过纸袋,幸福的泪水流成了河。
三傻子感叹着:“连淌眼泪也这么好看。”
淌眼泪的还有云娥的爹娘。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在四散的硝烟中,他们看到三傻子和云娥向这边走来。
云娥爹长满老茧的大手捂住了眼睛,可泪水还是没能止住。
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辈子何曾如此风光过?这简直是光宗耀祖了!
他干脆也不捂眼睛了,就任凭那老泪纵横在饱经风霜的脸上。
云娥娘抱着云北,竟然就毫不掩饰地泣不成声。
周围村妇还直哄她劝她:“你看,老嫂子你哭啥呀,你家云娥多有福气,找了这么棒个小伙儿。”
“是呀,云娥娘,多好个事呀,你哭啥哩?”
“可不是嘛,笑都笑不过来呢,咋还哭了?”
“就是,快别哭哭啼啼了,要不人家小伙子还以为你咋的了呢。”
云娥娘就哭着说:“呜呜呜……我这不是……高兴的吗。”
流下热泪的还有云松,那些和他般对般大的伙伴无不羡慕得要命,纷纷将自己手中的烤青苞米、烀毛豆、洋菇娘往他手里塞。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云松,你家在城里还有这样了不起的亲戚呀。”
“云松,一会儿带咱去坐坐大轿子呗。”
“云松,今后在村里,俺就跟你最好了。”
……
云松心里那是满满当当的自豪感,他流下的是快乐的泪。
就在那鞭炮声中,就在那羡慕的眼光中,一对少男少女,在灿烂的夏日骄阳下,走进了村子。
鞭炮的硝烟弥漫着,使小小村落平添喜庆气氛。
巍巍青山上,布谷鸟“咕咕咕”唱得正欢。
三傻子向云娥爹娘行礼道:“叔,婶,俺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们,想你们了!”
说罢,从云娥娘手中接过小云北,抱在怀里亲着,“也想你了,小弟弟!”
周围的村民开玩笑道:“还是想咱们的云娥了吧?”
然后便是哄堂大笑声。
在笑声中,云娥红着脸给大家分小人酥,“吃吧,吃吧,都少说几句。”
说罢,跑回院里屋中,三傻子紧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里痒痒的。
他们一进屋,三傻子就从身后抱住了云娥,轻声细语道:“俺特意给你送来的糖,你都分给别人了,自己连一块也没吃到。”
云娥温存地回应道:“好东西给别人分享才更让人快乐嘛。”
三傻子说:“可俺媳妇儿这么好,俺才不愿意给别人分享呢。”
“瞅你,咋想的?”云娥撒着娇,扭动着身子,“咋能说这话呢。”
云娥这么一撒娇,一扭动,撩拨得三傻子更加稀罕她了。
可突然一阵嘻嘻笑声传来,三傻子回头一看,不由得连连叫苦。
一群小孩崽子嬉皮笑脸地扒着窗沿正看着他们呢。
正值炎炎夏日,窗户敞着。即便关上窗户,可那窗纸不也是一捅就漏吗?
三傻子只能暗叫:“罢了罢了!”
赶紧放开她的那柔软芬芳。
真想再领云娥去蒲河岸边,就躺在青青草丛里,在风轻云淡中,去感受那天辽地宁,享受那芳草的清香。
云娥爹娘也都进屋了,就要张罗着做饭,云松还想去抓只鹅宰了。
三傻子说:“别张罗了,俺这就得回城,开车的还在村外等着呢。”
云松说:“嗐,不就是个车老板吗?让他过来一起吃饭呗!”
三傻子就笑了,“老弟呀,他可不是车老板,那是奉天城最趁钱的少爷呢!”
“我的天哪!”全家人都发出了惊叹。
云娥娘说:“那还真不敢让人家久等。要不让他先开车回去,你在咱家住两天呗。”
云娥爹也说:“这样最好不过了!现在青苞米、毛豆啥的都下来了,留下来啃个青,好生玩一玩儿多有意思。”
云松嚷嚷着:“就是就是,现在河里鱼也多了,水也不凉,我领你去河里洗澡抓鱼。”
说得三傻子真动心了,可一想到许少爷还在村口,武馆也放心不下,便说:“真的不能留下了,俺得赶紧回去。”
云娥善解人意道:“那就让他回去吧,别让开车的少爷等烦了。”
云娥爹说:“那你等一会儿,就不一会儿,我劈几穗青苞米你带回城里啃去,也给那开车的少爷带点儿尝尝。”
云娥爹说着,便拎一只麻袋出去了。
他刚出去不大会儿,村长、白老哥,还有三傻子曾经救过的那小孩儿爹娘就全来了。
村长拿来一篮子桃,白老哥拎来一口袋青苞米,小孩儿的爹娘端来一笸箩洋菇娘……
三傻子说:“你们咋都这么客气?”
大伙儿就说:“应该的,应该的!”
“乡下没啥好玩意儿,这点东西带回城里尝个鲜吧。”
“是呀,你是咱的恩人,咱都不知该咋感谢你呢。”
……
这时,云娥爹也劈了一袋子苞米回来了。
一家子谁也没看到,三傻子将几块大洋悄悄放在了云北的吊篮里。
村民们扛着拎着那些乡下土产,簇拥着三傻子和云娥走向大轿子。
正倚在车旁抽烟的许少爷,老远就招呼着:“这么快就回来了?”
三傻子回应道:“不是怕你着急吗?”
许少爷说:“我没什么急事,说好了,我欠你的情,一定要还上嘛。”
三傻子说:“你看,他们送了不少东西,车上能装下吗?”
许少爷点点头,“装吧。”
村民们便将袋子篮子往车里装。
云松等一群小子围着车乱转,想摸车身又不敢摸。
三傻子一招手,“云松,过来!”
“哥。”云松走到三傻子跟前。
三傻子问:“你想不想上车坐一下子?”
云松点点头,“想。”
三傻子便对许少爷笑道:“让他上车坐一下子呗。”
许少爷猜到这小子和三傻子关系应该非同一般,便点点头,“上来吧,小兄弟。”
当云松坐上车时,所有的小伙伴同时发出了羡慕的呼声:“啊!”
云娥笑着说:“行了,快出来吧!别把人家大轿子弄脏了。”
云松一下车,就被伙伴们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问他坐大轿子的感觉。
云松满脸自豪的神采,仿佛他成了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