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嘎子从炕席下翻出一堆啪叽,可除了五鼻涕,并没有人和他玩儿。
于是,他问四愣子:“你跟俺一块玩儿不,警察?”
四愣子摇头道:“你和老五两个人玩儿,不是正好吗?俺这就出去办点要紧事。”
五鼻涕听了眼睛一亮,“啥要紧事,是不是想回家瞅一眼去?俺也想回家看看呢。”
四愣子一绷脸,“回啥家?一律不许回家。要是让矿上知道咱们回家了,那麻老海不就有准备了吗?”
五鼻涕说:“那倒是的,可你出去到底要干啥呀?”
四愣子回答道:“咱们这些头头脑脑的要干啥,还得跟你说一声吗?”
六嘎子一拉五鼻涕,“行了,咱俩玩啪叽吧,跟他废几毛话?你瞅把他牛的。”
于是,五鼻涕和六嘎子就在昏暗的灯光下,玩儿起啪叽来。
四愣子一副万分看不起他们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出去了。
五鼻涕问六嘎子:“他‘哼’一声是啥意思?”
六嘎子说:“架拢呗,扬了二正的都不知道自个儿老大贵姓了。”
五鼻涕问:“你说他现在是不是越来越膈应人了,越来越欠收拾了?”
六嘎子回答道:“谁说不是呢,等他回来,咱再教训他一顿,把他裤子给扒下来吧。”
五鼻涕点头说:“俺也有这打算,反正这也不是奉天,他警察朋友都不在身边,扒了他!”
弹弓严和王八刘本也闲得难受,又不屑于玩啪叽,但一听两个小子说是要扒四愣子,他们也颇感兴趣。
“你们想把富足裤子扒了?”弹弓严两眼直放光。
“带上咱们一起干行不?”王八刘满脸期待地问。
“行啊!”五鼻涕说道,“人多力量大,咱一起收拾这小子,谁让他穿了一身狗皮都不知道北了。”
“就是,”六嘎子说,“从打他穿上一身狗皮之后,连笑都不会笑了,瞅着他那样子就烦人。”
弹弓严和王八刘也有同感。
“还真是的,这小子当了狗子以后,看他臭架子一端,是挺闹心的。”
“所以,必须整一整他,不惯他臭毛病,打掉他臭架子。”
一伙人就这么商量好了,等四愣子回来,要齐心协力收拾他一番。
四愣子哪知道这些?他美滋滋地走在院里,见井沿那边的树杈上,挂着一盏马灯,二舌头正在灯下的井沿旁磨扎枪头子。
四愣子招呼道:“忙呢?二哥。”
二舌头应道:“可不是吗,这扎枪好几个月没用,都生锈了,得好好磨磨,磨亮了,再系上红缨!”
四愣子赞道:“那就老牛鼻了。”
二舌头笑道:“这回打矿区,俺可要当依勇!”
四愣子没听懂,问道:“啥,你要当义勇?”
二舌头点点头,“对,当依勇。”
四愣子夸着:“当义勇好哇。”
正巧大舌头出来撒尿,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说道:“你俩这岔打的,他说的是要当英雄。”
四愣子说:“那没毛病啊,跟义勇的意思也差不多。”
二舌头一边磨枪一边说:“打完矿区,当了依勇,俺就去参尊,到女兵班参尊。”
四愣子听到“女兵班”三个字,便一拍脑门,说道:“差点儿忘了正经事,二哥,你等着当义勇参尊吧,俺还有事,不跟你瞎白唬了。”
四愣子离开了井沿,分房时,他曾听到方老牛说过,将女兵分配到正屋的西耳房中。
于是,他茑悄地来到了西耳房门口,压低声音,学起驴叫来:“昂——昂——昂……”
驴叫声本应是高吭宏亮的,可四愣子怕别人听见,他只好小声学驴叫了。
尽管是小声叫唤,但只隔着一层门,屋里的两个女兵还是听得真切。
黑丫和圆圆相视一笑,圆圆用口型无声说出二字:“是他?”
黑丫一撇嘴,点了点头,又对圆圆说道:“天不早了,我们睡吧。”
说罢,将灯吹灭。
然而,门外驴叫声依旧不断,真是一头犟毛驴。
圆圆劝道:“要不,你出去和他见一见吧。”
黑丫坚定地说:“不,院里那么多人呢,看见该说闲话了。”
然而,犟毛驴还是叫着。
在那黑沉沉的夜色中,其实很多人都听到了那驴叫声,也都知道那是谁在学驴叫,但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
明天,他们就要去厮杀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谁知道回来时会是什么样子?
就由着那头倔犟的小毛驴叫唤去吧。
二舌头已磨好了扎枪,并在枪头上系了红缨穗子。
他往驴叫的方向瞅了一眼,自语道:“今夜你不去叫,俺就去叫。”他要叫的当然是圆圆。
正在屋里扇啪叽的五鼻涕和六嘎子,听到驴叫声,停下手来,他们听到小毛驴在不懈地叫着。
五鼻涕问:“等他回来,咱还扒他裤子吗?”
六嘎子静静地听着驴叫声,摇了摇头。
弹弓严走到他俩跟前,分别摸了摸二人的脑袋说:“来,我跟你们一起玩啪叽。”
王八刘也过来了,“也带我玩吧。”
声声驴叫,似鼓锤,敲打着黑丫的心,且越来越剧烈。
尽管是在夜色中,圆圆还是看到了黑丫眼中晶莹的泪水。圆圆轻轻说了声:“黑丫,你看……”
黑丫猛然跳下炕,披上衣服,趿拉着鞋,不顾一切地跑向门口……
门外,驴叫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