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没说假话,麻老海的确躲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那是狗舍特意留给他的房间。
进屋后,他赶紧将门闩插上,两把二六式手枪也装满了子弹。
他的心“咚咚”跳着,眼前的一切,和几天前从奉天返回途中,夜宿荒野时所做的噩梦竟完全一样。
他倾耳听着,听那脚步声由远而近。
他觉得那天在梦中,跟三傻子说了太多太多的废话。
今天,他不想再浪费口舌了,只要脚步声一到门外,他就立刻开枪射击。
他知道,二六式左轮枪穿透力很强,击穿门板,打死门外的人不成问题。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门,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切都那么像是在梦中,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梦。
即便是梦,那也是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
“咣当!”
门板猛然一颤,这难道不是三傻子在踢门吗?
麻老海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大叫道:“三儿,去见你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吧!”
说话的同时,两手双枪连连射击。
“砰砰砰……”
门板上木屑乱迸,屋里顿时硝烟弥漫,枪弹统统打光,耳朵都要震聋了,枪声在耳边久久回**。
再看门板,十数个透明窟窿,但门外却无丝毫动静。
既无脚步声,也无喘气声。
难道外面的人已经毙命了?可他方才并未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也或许是枪声太响,掩盖了别的声音?
他想出去看一眼,却又没有那个胆量。
其实此刻,三傻子就在外面门旁的墙后贴墙站着,手里还拎着一只鞋。
方才,他走到这里后,脱下鞋子,用鞋底砸了一下屋门。
正如他所料,屋里一顿乱枪射击,子弹穿透门板,把对面屋子的门板也都打出弹洞来了。
三傻子暗道:幸亏没有直接去踹门,要不现在小爷身上就全是窟窿眼子了。俺这一招用得妙哇,要是咱爹、亲爹和干爹知道了,肯定都得夸俺。
这么想着,三傻子仍躲在墙后,用鞋底子狠拍一下屋门,那门板都被拍得直颤动。
麻老海的声音传了出来:“三儿,是你吗?你命真大,我开这么多枪,你都没事?咱们谈谈吧,毕竟咱过去有交情。”
三傻子回应道:“行啊,那你就举着双手,从屋里出来谈吧,麻田志雄!”
麻老海的声音显得格外惊讶:“你……你竟然知道这个?”
三傻子冷笑道:“俺还知道你是日本关东军的特务呢。”
此时,麻老海脸上竟现出些许笑意,心中暗忖:这小子还真傻!你既然都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了,那就必然知道我的身份了呗。这样的傻子,看看还能忽悠住不?
于是,他轻声说道:“三儿,不管我是干什么的,我那也都是为了帮助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我们两国其实是兄弟呀。”
“你少几八瞎扯,谁跟你们是兄弟了?你对咱中.国人犯下多少罪行,你不知道咋的?”从三傻子的声音中,能听出他的愤怒。
麻老海一边继续说着话,一边用匕道将被单裁成一根根布条。
“你听我说,三儿,中.国就像哥哥,日本就像弟弟,但哥哥总是不争气,把继承的家中祖业都卖给西洋人了,当弟弟的总要教训哥哥一下,再帮哥哥管好这个家吧?
“你得承认,我们日本人比中.国人聪明那么一点点,否则,我们也不会在日清战争中获胜了。
“我在中.国所干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帮中.国人管好这个国家。”
麻老海开始将裁好的布条一根根绑上,连接起来。
三傻子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俺不想听你废话!云娥一家是不是你派红狼会的人杀的?你这是为了帮中.国人管好这个家?”
麻老海闻言不由得一愣,三傻子这几句话,和头几天荒野惊梦中他说过的那些话多么相像。
麻老海一边忙活着给布条接起来,一边将那一夜他在噩梦中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你说得对,那时我不杀云娥全家能行吗?我是走投无路了。常疤拉再也不让往外运矿石了,只有杀了云娥全家,栽赃常疤拉,你才能去杀他。
“只有杀了常疤拉,兵营才有可能撤走,矿区也才能正常生产,你和你全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我帮助你家,不就等于帮助中.国人了吗?”
说话间,布条已被麻老海接成了布绳。
他扒着窗台往下看,窗下悬崖似乎无底,他不知接的绳子是否够长。
但够不够长,他也要攀绳下去了,否则,必会像那夜荒野惊梦一样,三傻子的鞋底向自己的脸面踹来。
门外三傻子把鞋穿上了,他一边听麻老海胡诌八扯着,一边转身到了门前,一脚踹开门板。
麻老海刚刚用匕首敲碎窗玻璃,正要将布绳拴到窗框上,忽觉一股旋风扑啦啦打着旋扫过来。
正像梦境中的情景,猎猎狂风中,茶几被卷翻,窗帘被扯烂,桌上纸张飞舞满屋。
风扫得麻老海睁不开眼睛,他甚至被风吹得站立不住,“扑腾”一声坐到地上,手中的匕首也不知掉落到了何处。
麻老海大叫起来:“停下来吧,让我的噩梦赶紧醒来!”
风停了,三傻子站在了他跟前,“你做过这种梦?”
麻老海点点头,“但愿现在我们也是在梦里。”
三傻子说:“巧了,爷也做过这种梦,但今天不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