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话中的蛤蟆,其实是青蛙。而另一种蟾蜍,则叫癞蛤蟆。
蹦进屋里的是一只青蛙,三傻子下地将它按住了。
三个孩子将蛤蟆翻过来,使其不能跳走,然后用小棍敲打蛤蟆肚子。
蛤蟆雪白的肚皮,一经敲打就鼓胀起来。三个少年一看就乐了,“哈哈,蛤蟆生气啦!蛤蟆生气啦!”
他们一边敲打蛤蟆的肚子,一边念起了童谣:
气鼓,气鼓,
气得蛤蟆十鼓。
十五宰猪,
气得蛤蟆直哭。
正玩儿在兴头上,有下人进来传话:“老爷请三少爷到前院上屋去!”
三傻子丢下蛤蟆,跟着下人去前院了。
身后传来四愣子的声音:“有啥好事别忘了带上咱哥们!”
三傻子来到前院上屋,铁山和常议长正在等他。
三傻子向干爹行过礼,铁山说道:“三儿,常议长有话跟你商量。”
常议长微笑着点点头,居然也随着铁山的叫法,称三傻子为“三儿”。
只听他说:“三儿,五天后,两级师范学堂足球队要跟满铁的千代田学校球队比赛,据我所知,千代田学校这几天特意从大连借来几名非常厉害的球员,就是想打败咱们的球队。三儿,你能参加两级师范球队,为了咱中国人的面子,跟小日本干一场吗?”
三傻子看了干爹一眼,没看出干爹的态度,他便问常疤拉:“这是常老爷的意思还是俺干爹的意思?”
常疤拉说:“你干爹让我问你,只要你同意了,他不阻拦。”接着面向铁山问“是不是,铁山师父?”
铁山点点头,“三儿,你自己决定。”
三傻子摇着头,态度还挺坚定,“俺不干!”
“为啥?”铁山和常疤拉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三傻子昂起头,一副少见的严肃状说道:“俺今天在小灰楼看到,就是这个常老爷,他跟大筐子小筐子不是一般二般的好,简直就是三般四般的好了!俺这些天,但凡看见那些到处欺负人,收佣收钱的地赖子,差不多都是大筐子小筐子的人。”
“呵呵,”常议长笑得有点尴尬了,他面向铁山说,“这小子,倒是一副好心肠。不过,奉天的事他不懂。铁山,你就没跟他讲一讲?”
铁山笑了笑,“我只知道,自从大筐子哥俩霸住北市场后,比起过去的我,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这当长官的就没想管一管吗?”
常疤拉摇头笑着,“呵呵,有些事情三儿不懂,你还不懂吗?”
他收住笑容,对三傻子说:“三儿,一码是一码,全奉天的百姓都在关注这场比赛,你就不能站出来,为咱中国人争口气?
“其实,小棠嘴上没说啥,但我能看出来,她希望你能参加比赛。这回比赛要是赢了,还能奖给比赛队员一人一件新球衣呢。”
常疤拉讲那些大道理时,三傻子是一副爱听不听,甚至腻烦的态度,可当他听到常疤拉最后一句话时,两眼立刻放光了,“真奖给俺新球衣?”
看来,无论多么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也不如来点物质奖励有效果。
常疤拉立刻点头,“真的真的!”他知道这回有戏了。
“那……”三傻子掰着手指算起来,口中还叨咕着,“四愣子、五鼻涕、六嘎子、黑娃子,加上俺……”
三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常疤拉,脸也红了起来,“那,俺要五件新球衣行不?”
常疤拉大笑起来,“嚯哈哈哈……你想整出一支球队来?行行行,只要你能上场赢球,给你六件球衣都行!”
“真的?”三傻子情不自禁咧嘴笑了,“那就给俺六件,让俺干爹也来一件新球衣穿穿!行,俺参加比赛!”
铁山说:“干爹可不穿那玩意儿,还是给常议长穿吧。”
“好说,你干爹不爱穿,就给我,三儿给的东西,不管是啥,我都要!”常疤拉似乎在故意与铁山置气。
铁山好像认真了,“那就不给你,新球衣我要了。”
常疤拉态度也认真起来,“三儿,从明天起,你要跟球队训练,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去球队的。”
三傻子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让四愣子跟俺一起去球队吧,俺也有个伴,不孤单。”
“四愣子是谁呀?”常疤拉问。
“就是富足同学呗!”三傻子答。
常疤拉恍然大悟,“哈哈,守大门抽烟,到前场搂抱别人后腰,气得韩大嘴要开除他。好吧,我跟球队说一声,就让富足给你当个跟班吧。”
这时,雨过天晴,斜阳射进纱窗。
屋门一开,杨瘦领着六嘎子、黑娃子进来了。
当三傻子领着六嘎子和黑娃子回到后院他们的住处时,屋里爆发出好一阵欢呼声。
大家围在一起,连喊带叫,最后变成连推带搡,一起聚到墙角互相挤碰着,口中还念叨着:
挤呀挤呀
挤香油,
挤出了粑粑
换糖球。
闹够之后,三傻子问六嘎子和黑娃子:“在派出所里,警察狗子揍你们没?”
六嘎子说:“有个狗子用皮带抽俺手心来着,边抽边骂俺白长这么大了,像个傻逼。”
黑娃子说:“我跟狗子们说铁山是我爹,狗子就没打我,只是拧了我耳朵。妈个巴子的,到现在耳朵还火辣辣的疼呢。”
第二天早上,眼镜严出现在了铁山家院门口,他正是球队派来迎接三傻子和四愣子的。
他们要去位于小南关的两级师范学堂,跟随球队一起训练。
路过奉天公园时,三傻子又看到了云娥,他心里就有点后悔,昨天不如跟常疤拉再多要一件球衣,给云娥的弟弟呢。
他走过去跟云娥打招呼,四愣子和眼镜严就识趣地呆在远处等他。
云娥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三傻子答:“俺参加足球队了,要去练球呢。最近,有没有人来捣乱,欺负你们。”
云娥说:“现在好多了,坏人们好像都消停了,是被你吓跑了吧。”
三傻子笑了,又说:“俺要去练球了,跟日本人比赛,要是赢了球,能奖给俺球衣,到时候,俺把自己的球衣送你弟弟穿吧。”
云娥脸红了,她说:“我弟弟今天来了,他去卖鱼,也该完事了。”
正说着,就见一个少年,光着膀子,赶着一辆驴车来了。云娥忙招呼他:“云松,快过来!”
云松扬鞭催驴过来,将驴拴在街旁树干上,看了看三傻子,没等云娥说话,他就跪下说道:“你一定就是姐姐说的那个恩人了,没有你,俺的病也好不了!”
三傻子忙扶他,“快起来,兄弟!”
云松起来后说:“哥哥,俺姐天天在家念叨你,说你行侠仗义,武功高强,俺早就想认识你了。
“哥哥,端午节去俺家吧,俺杀只大鹅招待你,到时候,你在俺那住几天,看看俺那的山,俺那的水。对了,俺那地方水里鱼贼多,河里、泡子里,到处是鱼。
“俺每天晚上下晾茅子,第二天早上去拣鱼到城里卖。其实俺姐也想请你去做客呢,可她不好意思说。”
云松所说的晾茅子捕鱼,是过去东北乡下最简单轻松的捕鱼方法。就是将秫秸秆捆扎成帘,这就叫晾茅子。
找一沟渠狭窄,水由上往下流的地方,把晾茅子安放在那里,然后回家睡觉。次日早上,晾茅子上就有得是欢蹦乱跳大大小小的鱼了。
云松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云娥脸都红了,她含羞对三傻子说:“云松请你,你有空就去呗,咱家那边空气好,到时候,让云松赶着驴车来接你。”
三傻子说:“好哇,俺老也不爬山,浑身骨节都松了。”
说罢,伸展一下四肢,骨节咯嘣嘣响,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说:“不能再耽搁啦,俺得去球队训练呢。”
说罢,告别姐弟二人,一路跑向四愣子和眼镜严,步伐充满活力和弹性。
云松望着他的背影叹道:“好一个小伙儿,可惜不是俺姐夫。”
“瞎说啥呢!”云娥给了弟弟一脑崩,可她自己,却望着三傻子的身影直发呆。
三傻子跑到同伴面前后说道:“一起跑呗,跑到球队。”
眼镜严答一声:“好哩!”跟上了三傻子的脚步。
四愣子叫道:“等俺一会儿!操,跑那么快干几八啥,我都……追不……上了……”
这一段路也不算近,但三傻子和眼镜严还是很快就跑到了。
跑进两级师范校园,一股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刚一进入队友的视线,就响起了欢迎的掌声。原本在球场上训练的队员们,自动列队鼓掌。
马丁站在队前笑着说:“方山同学,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欢迎你。”
这时,四愣子也呼哧带喘地跑到了球场,他还未到队伍前,就趴在地上粗喘不停。见球场边洼地上有昨天雨后的积水,他居然爬过去咕嘟嘟喝水洼里的积水。
马丁给队员们布置了训练内容后,将全队二十四名队员分成两组进行对抗,每组有一名替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三傻子依然是二门,眼镜严个子虽不高,但速度快,脚法好,动作灵活,他当然是前锋了。
大家互相激励后,正要上场时训练时,喝足了水坑里积水后的四愣子问:“那俺呢,让俺踢啥位置?”
队友们轰堂大笑起来。
马丁看着四愣子:“你?”
“对呀,俺。”四愣子充满信心,满怀期待。
马丁教练会怎么安排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