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傻子将骨头放回衣服兜里,离开院子,骑上马,便要往县城方向追赶,他想撵上张屠户问个究竟。
骑马奔跑在乡路上时,耳边又回响起了方才那个徒弟说过的话音:“俺师傅但得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这么着急麻慌就走了……”
于是,他扯住马缰,停了下来。他知道,现在就算追上张屠户也没什么意义了。
掉转马头,回家路上,他就对麻老海不禁有了疑心。
但他又不情愿地赶紧摇头,“不,不,麻老板决不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他是俺的恩人,是咱老方家的恩人,是咱全村的恩人呢。”
“唉,张师傅或许只是因为看不出这是块啥骨头,就觉得没脸呆在青沟子了,这人实在太在乎名声,太要面子了。”
三傻心里情愿这么想,于是,对麻老海的疑心也就打消了。
只因为,他无论如何不愿怀疑麻老海会是一个不地道的人。
三傻子回到家时,见方老牛正坐在门墩上抽烟,便说:“爹,你又坐这儿,可别着凉了。”
方老牛说:“你看今个儿太阳多好,晒得人暖暖的,还没风,这是小阳春呀。再往后,就没有这么好的天气喽。”
三傻子牵马进院说:“回家这几天折腾得真挺累的,今个儿俺啥也不干了,就是好好睡觉。”
方老牛也跟着三傻子进了院说:“对,好好睡觉,好好睡觉吧。”
方老牛从三傻子手中牵过马缰,唤来长工小喜子道:“去,饮马,完事把它拴马厩里。”
小喜子答应着牵马走了。
方老牛望着小喜子牵马离去的背影,唠叨着:“还是雇了长工好哇,啥活都用不着自个儿干了,动动嘴皮子就行。有钱真好,这个矿,咱得给麻老板保住哩。”
三傻子说:“俺知道。”
三傻子这一觉睡得深沉,云娥逗弄他,他都醒不过来。
云娥将细篾棍插他嘴里,他居然能在睡梦中把那细篾棍嚼巴嚼巴咽肚了,云娥想拽出来,都没赶趟。
后来,云娥就悄悄到厨房烧了一盆热水,往屋端的时候,正好被方大婶看见了。
云娥便解释说:“娘,俺想给三儿洗洗脚,趁他睡着了给他洗洗。”
方大婶说道:“嗐,又不是大年三十,洗啥脚丫子呀?”
云娥笑道:“俺寻思他这一天到晚的矿里矿外奔波,用热水给他擦擦脚,解个乏呗。他要是没睡着哇,那还说啥也不让我给他洗脚呢。”
方大婶听罢一愣神,“你说啥玩意儿,他从没让你给他洗过脚?”
“可不是嘛。”云娥看上去好像还挺委屈似的。
方大婶又问:“那你没碰过他脚丫子呗?”
云娥便答:“他也有意思,从不让俺给他脱鞋穿袜的。俺想给他纳个鞋底子做双新鞋,他也不让俺比量他的脚丫,就让俺照着旧鞋的大小去做。”
方大婶笑了,“那,你去厨房看看,帮喜子洗个菜啥的,俺给这小子洗脚吧。”
云娥说:“娘,哪能让你给他洗脚呢?”
“行了行了,娘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去吧,好孩子,听话啊!”
说着,还从云娥手中接过热水盆,“你看,再要磨叽,水都凉了,傻六子还咋解乏?”
云娥一听,又好奇地问:“娘,你们为啥管三儿叫傻六子。”
方大婶支支吾吾道:“那个……啊,就那么瞎叫,叫惯了。你快去厨房吧,快去吧,啊,孩儿。”
话说到这份上了,云娥还能说啥呢?只好去了厨房,可心里却画魂:为啥娘抢着要去给三儿洗脚?三儿为啥不让我碰他的脚?三儿脚上有秘密?可他咋又叫傻六子了?
云娥来到厨房时,喜子还挺纳闷:“三少奶奶,你不是刚给少爷端盆水过去吗?咋又来了?”
云娥说:“娘让我过来,看看能帮你点啥不,比如洗个菜啥的。”
喜子说:“既然老太太有吩咐,那就劳烦三少奶奶帮俺削几个土豆呗,俺听说三少爷过去最馋干辣椒炒土豆丝,那就让他尝尝俺的手艺。”
云娥答应道:“哎,那削完土豆,用俺切土豆丝不?”
喜子说:“那就不用了,俺自个儿切,也让你们看看,俺能把土豆丝切得有多细。”
云娥便削了土豆,清洗之后,喜子说:“少奶奶,这会儿没你啥事了,你就看俺是咋切土豆丝的吧。”
说罢,手起刀落,溜圆的土豆只在眨眼间,便被切成了薄片,那土豆片,几近透明,比纸还薄。
喜子边忙活边说:“俺年轻时,在城里教堂给洋人做饭,洋人都说,中国人多么神奇呀,竟然能把土豆切成这样的细丝。”
说话间,他已将土豆片码成一排,又是手起刀落。
在刀与案板“啪啪啪”的碰撞声中,一根根细如发丝,晶莹剔透的土豆丝随之掉落下来。
云娥睁大眼睛惊呼道:“真的神奇呀!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细的土豆丝!我要学。”
喜子笑道:“好哇,俺教你,这不还有俩土豆吗?你先拿一个练练手吧。”
接着,厨房里便是切菜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