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慧拍了怕自己的胸膛,说道:“贤侄这话不错,我这个人,没有甚么好处,但就是够朋友,看在你舅父的面上,不要说区区一个知县要拿你,就算皇帝老子想要捉你,我也照样会保你!”
青年男子连忙举杯道:“叔父义薄云天,侄儿敬您一杯!”两人饮毕,青年又问道:“敢问叔父,方才来的是甚么人?”
海慧笑道:“贤侄放心,听其口音便知是京城人士,绝不是来捉拿你的官差。”
青年男子这才松了口气,颔首笑道:“那就好。不过叔父方才做戏做的可着实逼真,侄儿若非身在这房中,也定会被您骗过。”
海慧抚须笑道:“贤侄说笑了,现下日子不好混,我也只好先保住隆兴寺的名声,再用些小手段来骗银子了。”
待得两名娼妓殷勤的为二人倒满了酒,青年男子又举起了酒杯,笑道:“叔父真是做甚么像甚么,来,侄儿再敬您一杯!”
辛苦奔波数日,吴孟明已甚是困乏,为了养足精神,他来到客房后,随意用了些干粮,倒头便睡,待其一觉醒来时,戌时已过了大半。
吴孟明轻轻推开房门,确认左近无人巡视后,方才闪身溜了出去,开始寻找李自成的所在。只是吴孟明未能察觉到,在其出屋后不久,便有两个矫健的身影,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隆兴寺并不算大,总计不过十余间客房,然而吴孟明前前后后寻了个遍,却仍然未能发现李自成的踪影,正感彷徨处,却瞥眼看到白日里为自己带路的寂明,提着一个食盒朝着寺后走去。
吴孟明顿感心中一动,暗道:他莫不是去给李自成送吃食的?想到这里,连忙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寺后只有三间屋舍:厨房、柴房以及一间堆放杂物的破木屋。寂明走到破木屋前,便停下了脚步。
吴孟明暗道:看来寂明甚至方丈,定是知悉李自成的身份,故而方才将其藏在这里,唉,出家人也当真是烂好心,竟连杀人凶徒也要相救。
可出乎吴孟明意料之外的是,寂明并未叩门,而是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木屋的锁,方才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吴孟明心下暗笑:看来这些和尚也并非不分善恶,因此才将李自成关在这里,可却也太过迂腐,莫非还想用佛法感化他不成?
没过多久,寂明就走了出来,将房门重又上锁,便自行去了。
待其走远后,吴孟明缓步摸到破木屋外,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倾听了许久,却并未听到声响,心道:看来李自成用过饭后已睡下了,既是如此,我要取其性命便更加容易了。于是取出一枚银针插入锁眼中,片刻间便打开了铜锁。
然而,当吴孟明打开房门后,在皎洁的月光下,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李自成,而是和尚,六七个带着镣铐,正在吃着干瘪馒头的和尚。
吴孟明见机急快,生怕这些和尚声张,于是连忙窜入房中,反手带上房门后,取出短刀,沉声喝道:“谁若叫喊,我便杀谁!”
几个年纪较轻的和尚,吓得慌忙向后退去,只有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仍旧只是端坐在一旁,合十打坐。
吴孟明压低了声音问道:“李自成在哪里?”和尚们连连摇头,显是不知,吴孟明又皱眉问道:“你等因何被关在此处?”
一个年纪稍长的和尚大着胆子反问道:“难道你和外边那些歹人,不是一伙的?”
吴孟明奇道:“甚么歹人?”
那和尚又仔细打量了吴孟明片刻,确认其并非是自己所见过的歹人中的一员,方才伸手朝着打坐老僧一引,说道:“这位便是隆兴寺的主持方丈海慧禅师,我等则是此间的和尚,约莫是在两年前,不知从何处突然来了几个手持利刃的歹人,强占了寺庙后,又将我等关在了这里。”
吴孟明见几个和尚精神不济且面色苍白,确是已有许久未见天日之象,知其所言非虚,惊呼道:“如此说来,外边那个海慧禅师,竟然是歹人所假扮的?”
那和尚颔首道:“正是。”
吴孟明只觉难以置信,又问道:“可他们为何要冒充和尚?又为何没有对你们下毒手?”
那和尚解释道:“施主有所不知,众贼人之所以占据本寺,是想借此为自己寻个容身之所,而他们未杀我等,也绝非出于善心,而是想奴役我们赚银子。”
吴孟明更感一头雾水,奇道:“赚银子?”
那和尚点了点头,说道:“一来,贼人们利用本寺收取过往施主借宿的银钱,需要我等在无人时打扫收拾;二来,绥德县虽不甚富庶,但却也不乏善男信女,每逢无遮会、浴佛节、盂兰盆节等佛家节日,贼人便命我等在前一日将寺院布置妥帖,他们便好在正日子里收取香火钱。”
吴孟明怒道:“真是混账,竟然打起了出家人的主意!”
这时,先前始终未发一言的海慧禅师忽然开口道:“趁着贼人们没有发现,施主还是快些离去吧。”
吴孟明心道:王起那厮既然想要杀我,那他给的这个李自成藏身之所恐怕也不尽其实,看来这一遭算是白跑了。吴孟明点了点头,不想多事的他本欲就此转身离去,但瞥眼看见面黄肌瘦,精神不济的和尚们,又不禁生出恻隐之心,一时间颇感犹豫起来。
海慧禅师知其心意,微笑着劝道:“我等在此,也未尝不是另一种修行,施主无需担忧,速速离去便是。”
吴孟明终于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大师放心,在下定会逐走贼人,还佛门圣地一个清净。”
海慧禅师连忙摆手劝道:“不可,施主有所不知,歹人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你又孤身一人,委实凶险异常。”
吴孟明笑道:“他们既是无恶不作之人,那我倒可不必束手束脚了。”说完也不待海慧禅师再言,便转身走了出去,为免得贼人们生疑,吴孟明重又将锁挂在了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