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叹道:“正是,大明朝这些层出不穷的狗宦官,前有祸国殃民的王振、汪直,后有作恶多端的刘瑾、魏忠贤,依为父之见,新上来的这个曹化淳恐怕也未必是甚么好东西,大明若能多几个王安这样的人,又怎会衰败至此?只可惜他这样一个好人,先是被狼心狗肺的魏忠贤所篡权,后又被客氏和魏忠贤合谋害死。”
陆天行心中一动,问道:“孩儿这才想起,那王胜虽有高人之态,可其声音尖细,又没有胡须,倒更像是被净过身的……难道他竟和王安有甚么关联不成?”
陆冲颔首道:“安儿所料不错,王胜正是王安在宫中所认下的义子,可惜王胜虽是武学奇才,但却并不是个做官的好材料,因此王安虽对其不薄,但却并未刻意提拔他,故而安儿不知晓这二人的关系。”
陆天行奇道:“孩儿毕竟为官数载,尚且不知此事,父亲身处江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陆冲笑道:“因为王安遇害后,王胜曾两次前去刺杀魏忠贤,第一次他杀了魏府二十几个高手,但可惜魏忠贤还是被人冒死保了出去;第二次王胜再去刺杀,却不小心中了埋伏,可身受重伤的他还是杀了四、五个一流好手后逃出了魏府,从此便再也杳无音信,想不到他那日竟出现在了永平府。此事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为父又怎会不知?”
陆天行回想起王胜所施展的那近乎于鬼魅般的武功,心中尚自不由一凛,心道他练的武功不会叫做……于是问道:“孩儿曾看见过王胜出手,尽管我不懂武学,却也能看出其武功当真深不可测,不知他练的是甚么神奇功夫?”
陆冲问道:“安儿最喜读书,为父便来考较一番,你可曾听闻过宋朝的秦翰?”
陆天行暗叫一声苦,心道平素里我最不喜欢看的就是宋朝历史:想那宋太祖赵匡胤能够不杀开国功臣,而是杯酒释兵权,实在是一位心胸宽广的好皇帝,只可惜由于石敬塘这个狗汉奸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国,致使宋朝自建国之初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孩儿只知此人是个宦官,旁的事却不清楚了,还请父亲见告。”
陆冲道:“这个秦翰虽是宦官,却是一位奇人,他不仅武功盖世,而且精通土木之术、兵法、星象等诸多本领。秦翰曾在宋军对抗辽人入侵河朔之战中救下深陷重围的杨六郎杨延昭,更是在宋真宗御驾亲征的澶州之役里,于万军丛中斩下了敌方元帅萧达凛的首级,武功之高,堪称震古烁今。”
陆天行奇道:“孩儿读宋史虽不甚通透,却也早该听闻过这位大英雄的事迹啊,为何竟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陆冲笑道:“安儿做了这么久的官,难道还不清楚文官们对待宦官的态度么?”
陆天行恍然道:“原来如此!史书都是文官所写,而他们又怎么可能去歌颂一个宦官?因此想必就成了杨延昭英勇杀出重围,大宋将士深受御驾亲征的真宗皇帝感召,奋力砍下了辽国元帅萧达凛的首级!”
陆冲道:“不错,秦翰在六十四岁的年纪无疾而终,而他临终前早已将毕生所学记在册,名字好像叫做‘中官神功’,中官即为宦官,此书既然叫做中官神功,自然就只能是阉人才能习练,据说后来这本秘籍几经辗转,被王安所得,但他俗务缠身,多半没有时间习练,于是就赐给了义子,而王胜的武功,想来就是从这中官神功里所得。”
陆天行颔首道:“这也就难怪为何王胜才不过三旬上下的年纪,却能身具如此神妙的武功了。”
陆冲笑道:“安儿诛杀魏忠贤之事天下皆闻,王胜自然也已知晓你是为他报了大仇之人,有这样一位顶尖高手沿途保护,为父又何须再继续跟随?”
陆天行感叹道:“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说到这里,陆天行忽地想起一事,又道:“那日货船离开岸边后,孩儿恍惚间曾看到码头上有个黑衣人,想来就是您吧?方才父亲曾说,给秀妍的那只翡翠玉龙簪,是多尔衮想要拉拢曹化淳的物事之一,难道您离了永平府,之所以没再跟着我们,是去取那支簪子了?”
陆冲点了点头,道:“正是,为父在路上偶然间得到消息,知悉后金固山贝子多尔衮为了想要继续拉拢大明朝臣,早日达成女真人入主中原的愿望,因此特意准备了诸多奇珍异宝,着人去京城送给曹化淳,想要将其变成第二个卖国求荣的魏忠贤,为父担心曹化淳也不是甚么好人,担心他会为利所诱,故而在见你们暂且平安后,就连夜去追杀那些前去送礼的女真人,想不到他们走的倒快,为父不眠不休的追了一日一夜后,方才追上他们。”
陆天行肃然起敬道:“想不到父亲竟有着这样一颗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心。”
陆冲摆手笑道:“这你可就错了,若不是我儿在朝为官,为父怕那曹化淳被女真人收买后与你为难,我重……重担在身,才懒得去管甚么家国大事,而且你初次带媳妇回来,为父总该准备一件像样点的礼物吧?”
陆天行何尝不知陆冲本想说的是重伤未愈?他终于被这份浓厚的父爱所感,哽咽道:“父亲……”
陆冲笑道:“你这孩子,离家数年,做了这么大的官,怎地竟还是改不了这爱哭的毛病?”说完却递给了陆天行一方帕子,待儿子接过后,又问道:“为父截杀了那批送礼的女真人后,就连夜赶去了盖州城外的码头,可为何过了那么久,你们方才赶到?难道在海上竟出了甚么岔子不成?”
陆天行叹了口气,当下将穆天森反目,王胜出手相救,后来又是怎么遇到海盗,和满琦等人一齐被掳走,如何招降郑芝龙等事简略说了。
陆冲皱眉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不到名门正派的弟子也难逃此劫。”说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又道:“先前为父本想着以王胜的功夫,你们就算遇到寻常的海盗也会安然无恙,就算不幸碰见了郑芝龙的人马,想来你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只需将银钱给他们便是,毕竟郑芝龙律下极严,向来是留货不杀人。原来一切事端,竟是因为这个爱招惹是非的满琦而起。”
陆天行笑道:“虽说满姑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海盗们劫人钱财,毕竟不对,此事也不能都怪她。”
陆冲皱眉道:“安儿可是喜欢上了这位满姑娘?”
陆天行忙摆手道:“没有,满姑娘是女真贵族,孩儿怎能和她有何牵连。”
陆冲道:“安儿知道便好,为父虽不清楚官场之道,却也明白你若是娶了这位满姑娘,日后必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陆天行道:“孩儿明白。”
陆冲叹道:“为父并非想要干涉你的事,只是那满姑娘身份之尊贵,从沿途后金官吏对你的态度就可见一斑,而且她又对你一往情深,为父终是担心我儿过不了这道美人关。”
陆天行心道:看来陆冲是一路暗中保护我们到家的,这才没有来得及传令给宋帝等人,只是如此一来,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我对秀妍说的那些“不孝”的话……遂有些心虚的说道:“父亲且请放心,孩儿明白个中利害。”
陆冲微微一笑,道:“好了,为父言尽于此。”顿了顿,又道:“为父已着人查明,散播安儿出京取宝消息的,正是曹化淳的手下,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潜。”
陆天行恨恨道:“果然是曹化淳这狗贼!”
陆冲笑道:“安儿不必着恼,此时当务之急,乃是如何破解掉这条谣言,否则日后都将会有无穷无尽的贪财之人寻你麻烦。”
陆天行摇头道:“孩儿虽不知魏忠贤的藏宝之处,但魏阉确是死于我手,不得不说,曹化淳的这条毒计固然可恨,却也着实了得,实在是难以……”说到这里,陆天行瞥眼看到了陆冲成竹在胸的笑容,心中一动,问道:“父亲莫非已想到了良策?”
陆冲颔首笑道:“不错,这些年来无常门也赚了不少银子,除去分发给兄弟们的银两,门中尚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到时为父自会安排人手,将你们和这笔银子一同护送回京城,只说是寻到的魏忠贤宝藏便是。不过这中间也有为难之处,就是魏忠贤的钱财大多都是贪墨或是巧取豪夺而来,因此该如何妥善处置这些银两,咱们爷俩还需好生商量一番。”
陆天行动容道:“父亲怎能将门中所有的银两都交给孩儿?”
陆冲笑道:“为父已近花甲之年,要这许多银子又有何用,早晚还不都是要交给你?再说我儿如今已成了朝廷重臣,对抗后金的英雄,陆家的列祖列宗都会以你为傲,安儿自会将这笔银两用作正途,为父又还有甚么不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