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峰寨的杨寨主,果然有面子。沿途的帮会、山寨非但再无一人胆敢劫镖,偶尔一些小帮小会,甚至还会奉上酒菜来招待众人,秦方山知道,自己在山西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些小帮会的帮主们自是想通过此举来讨好七峰寨,日后在道上也好混些。
经营镖局多年,秦方山早已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对于沿途帮会献上的酒菜,秦方山不仅自己从不沾唇,还暗暗命令虎威镖局的人也不能碰,但为了不得罪人,他只好将酒菜分与众官兵,而且秦方山自己早已准备好了一坛酒,但凡遇到前来敬酒的豪杰,他便自斟一碗回敬,强人们知他职责所在,倒也没有为难见怪。
众人出了大同后,又平平安安地经朔州,过忻州,五日后进入了太原府地界,距汾州府已仅有三百多里路,算起来至多用不了三日,便可将镖银护送到最终的目的地。
可秦方山等人还未进太原城,便有一个劲装大汉飞马而来并送来了一封帖子。
秦方山拆开帖子看后,心中不禁颇感得意,原来这竟是太原府的老拳师无影神拳雷捷的帖子,这雷老拳师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今年已六十二岁,娶了四房夫人却从未诞下一儿半女,前日里四夫人终于为雷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今日恰好是雷捷这个老来子的满月生辰,因此设宴款待太原的武林同道,听闻双龙金锏秦总镖头路经太原府,故而特遣人来邀请。
白道上的英雄豪杰向来不把开镖局的放在眼里,即便是北直隶一带的名门正派,也鲜有人愿意与秦方山往来,如今山西太原的老英雄雷捷不仅能看得起他,而且在信上说的还很客气,甚么盼方山贤弟光驾,愚兄扫榻相候云云。
一来太原府乃是大城重镇,决计不会出甚么岔子;二来雷捷如此盛情相邀,如若执意不去定然便会驳了他的面子,说不定还会因此生了嫌隙,雷捷虽然老来方才得子,但其门下的弟子却着实不少,日后虎威镖局再想从太原走镖可就不大好办了。
秦方山思量再三,又问明了那大汉生辰宴何时方开,得知就在不到一个时辰后,耽搁不了多少工夫,他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前去赴宴,但秦方山还是很懂规矩地先请示了户部右侍郎张行端的意见。
若是换做在前些时日的京城,不要说区区一个雷老拳师,就是天下武林盟主,张侍郎也丝毫不会放在眼里,但有了七峰山之行的遭遇后,张行端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小觑江湖豪杰,听闻不会耽搁行程,误不了户部交代的期限后,便再无一点意见,连连点头称是。前来邀约之人是个会办事的,为了避免秦方山难做,便也邀请了张行端一同前往。
张行端自是不愿去那虎狼窝,但看了看那精壮的汉子,却又不敢贸然拒绝,只得一同前往。亏得这位张大人心细,生怕自己二人没有准备贺礼,仓促赴宴会惹得主人家不快,竟还亲笔题诗一首:舒爽胸襟暖融意,无事再可与伦比。欣然存念吟曲兴,真正梦中常笑起。
这张侍郎胆子虽小,却才情满腹,乃是万历年间的状元郎,更写的一手好字,他的这副字在京城可谓是千金难求。
到得雷府外,无影神拳雷捷竟亲自迎了出来,秦方山更感受宠若惊,寒暄过后,雷捷笑道:“方山贤弟,愚兄知道若不将这支镖安顿好,你是没有心思进去喝酒的。”说完轻拍了两下手,两个弟子便引着镖师们押着镖车进了府门,雷捷又笑问道:“老弟若是不怕我吞了镖银的话,你这回总该是放心了吧?”
秦方山心中暗自思量,这雷捷不仅是神拳派的掌门,还广置田产、房契,颇有些家财,如今又老来得子,自是不敢动官府赈灾银的主意,当下拱手笑道:“雷老前辈说笑了,晚辈承蒙厚意。”
于是两人就满面笑容的携手走了进去,被冷落在一旁的张行端颇为尴尬,微一迟疑也只好随在后面进了雷府。
宽阔的雷府大院里,早已摆满了酒宴,每一桌都坐满了江湖豪杰,怕是不下于百八十人,秦方山笑道:“雷老前辈果然是威名赫赫,依晚辈看,恐怕全山西的好汉都来为您的爱子庆生了。”
雷捷摆手笑道:“老弟说笑了,都是些相熟的朋友,走,咱们去首席,老夫给你引见几位太原府的英雄。”
秦方山心下不由暗喜:能被雷捷称作英雄,安排坐在首席的人,定非泛泛之辈,今日若是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日后在山西走镖可就要方便的多了……想到这里,秦方山连忙颔首道:“甚好。”
就在这时,镖局中的亲信刘敏德过来悄声请示道:“总镖头,雷府给我等和官兵们安排的酒饭,不知是否可用?若是不能,我这便着人去外面采买饭食。”
秦方山思量片刻,压低声音道:“不可,雷老拳师家大业大,想来不敢造次,你们若是出去采买饭食,定会得罪了他,雷府的饭食只管放心用便是,但酒却绝不能喝,以免耽误赶路。”
刘敏德躬身称是,自下去安排布置。
秦方山则随着雷捷去了首席,张行端毕竟是朝廷大员,雷捷等人便尊其坐在了首位,但态度却远不如先前对秦方山那般热情。
安顿好张行端后,雷捷便逐一为秦方山引见首席上的豪杰,其中竟还有妙笔书生颜柳骨、惊涛掌酆重、玉面剑客李随风等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秦方山边向众人敬酒,边暗暗纳罕:平素里这几个人,我想见一面都难,今日却都齐聚在雷府,为一个小儿庆生,看来人家开山立派的确是我等走镖之人所不能比的。
坐在首位后,却再也无人理睬张行端,同桌的人说的又都是些江湖上的事且言辞粗俗,张侍郎甚感无趣,只得低头喝着闷酒,很快便醉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