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琦听了这话,俏丽的面庞顿时被气得发白,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陆天行苦笑道:“诚如林伯方才所言,陆某已无半分生还的可能,但我只是想在临死前,将心中的些许疑惑解开而已。”
林胜天点了点头,道:“也罢,念在我与你爹相识多年的份上,今日便不让你做个糊涂鬼,有甚么疑问,你尽管问便是。”
陆天行颔首道:“多谢林伯。”说完,便转头望向了楚天雄。
楚天雄叹道:“既然少爷定要知悉,那天雄也就只得告知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先问少爷一个问题。”
陆天行闻言不由一怔,随即问道:“甚么问题?”
楚天雄问道:“且不论我今日的忠心与否,天雄只想问少爷一句,我的能力与才干如何?”
陆天行思量片刻后,说道:“只凭楚大哥当日对我说的那番话,便足可见你心机深沉,善于谋划,是个难得的人才。”
楚天雄摇头道:“多谢少爷称赞,不过可惜的是,只因为冥神想要为你寻个玩伴,他便让我楚天雄装了十几年的憨傻之人,更让我在那间破屋子里,做了十几年摇动出入机关的苦差事。”
陆天行叹道:“我明白楚大哥为何反叛了。”顿了顿,陆天行又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没有杀我爹,其实是有意为之了?”
楚天雄颔首道:“不错,林堂主偷袭冥神得手后,本欲上前再补上一掌,但我却及时拦住了他,因为冥神心脉已损,基本再无醒转的可能,与其杀之,倒不如利用此事嫁祸叶尘,毕竟白虎堂的势力几乎不逊于青龙堂,而叶尘又素来与林堂主不睦,日后林堂主想要掌控无常门,就必须要除去叶尘,但公然动手,不仅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即便获胜,无常门的实力也定会大为受损,因此借助少爷之手铲除叶尘等人,方为上上之策。”
听着这条极富智谋且阴毒无比的计策,竟从眼前容貌粗犷的楚天雄口中讲出,陆天行只感到不寒而栗,过了片刻,他才苦笑着点了点头,赞道:“楚大哥真是好算计。然而我想不通的是,上官香主的武功,在门中只逊于父亲一人而已,你们又是如何在其毫不知情的情形下,暗中偷换掉了他的令牌?”
林胜天问道:“少爷可还记得,方才在冥神府的厅堂中,老夫曾说过,在上官渊执行这次刺杀任务前,曾在家中宴请我等。”
陆天行颔首道:“记得,可我着实不明白,上官香主为何要在行刺之前宴请众人,甚至包括林伯这样与他不大合得来的人。”
林胜天甚是得意地笑了数声,这才说道:“上官渊在旦夕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然找到了苦寻多年却不得其所的仇人,他又如何能不欢喜?”
陆天行奇道:“仇人?”
林胜天点了点头,又道:“不错,当年的上官渊,为人洒脱,本是江湖上独来独往的剑客,少爷可知他为何要加入无常门?”
陆天行摇头道:“不知。”
林胜天道:“上官渊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个与其相依为命的妹子,因此上官渊对这个妹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谁知有一日,当上官渊像往常一样为妹子买了礼物回家后,并没有看到屋顶的袅袅炊烟,却发现妹妹已然自缢于闺房的房梁之上,其床榻上则有些许血迹……”
心思善良的完琦,虽然对林胜天颇为憎恶,但听到此处,却还是忍不住惊问道:“怎会如此?”
林胜天叹道:“当时的上官渊,也是同公主一般的心思……悲痛欲绝的他,不眠不休的打探消息,后来终于探听到,江湖上有名的**贼云鉴花,近日曾出没于其家所在的州府。”
完琦蹙眉问道:“上官渊可寻到了这云鉴花?”
林胜天摇头道:“没有,云鉴花纵横江湖多年,祸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却依然能保住性命,便自有其独到的本事,因此上官渊根据线索寻找多日,却依然未能追踪到云鉴花。”
陆天行问道:“后来上官香主便遇到了我爹?”
林胜天道:“他并未遇到冥神,而是恰巧救下了身陷重围的叶尘,为报救命之恩,叶尘打算帮上官渊报仇,因此便将其引荐给了冥神。”
陆天行问道:“于是我爹便将上官香主收入门中,并且答应为他寻找仇人?”
林胜天颔首笑道:“正是,冥神对上官渊颇为看重,动用了整个无常门的力量为其寻找云鉴花,竟然长达半年之久。”
见林胜天面有得色,陆天行心中一动,问道:“然而大家伙无论寻找多久,终究还是毫无所获,因为云鉴花早已被林伯藏了起来,对么?”
林胜天点了点头,笑道:“少爷果然聪明,说来也巧,云鉴花正好被我的青龙堂所擒获,但老夫想,此人留着,日后或许还有用处,因此便将其藏了起来。”
陆天行淡淡道:“既然林伯从那时起便已有了异心,那你方才又何必将责任推到我爹身上?”
林胜天摇头道:“老夫当年留下云鉴花性命,并非是为了背叛你爹,只是我与叶尘素来不睦,又怎能坐视他如虎添翼,得到上官渊这个有力臂助?”
陆天行心中清楚,林胜天武艺高超,心思深沉,并非甘居人下之人,父亲决意率众归顺朝廷,只是促使林胜天反叛的导火索而已,因此对方的这些言语未必可信,但他还是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如若我所料不错,叶堂主之所以会不顾无常门规矩,私自接下生意,应该就是林伯的安排吧?”
林胜天颔首道:“确是如此,我先是找到了一个宠妾被云鉴花所奸污的男子,随后又命其扮成雇主寻到叶尘,将云鉴花的所在告知了叶尘,并花重金请他杀人。”
完琦冷哼了一声,蹙眉问道:“以你行事之阴毒狠辣,为何会如此画蛇添足,直接用自己不曾露面的心腹办此事岂非更好?要知靠银钱收买来的人,终究不会牢靠。”
陆天行叹道:“公主这便误会林伯了,他如此安排,绝非画蛇添足,毕竟叶堂主也非泛泛之辈,无常门上下苦寻了许久之人却突然被雇主告知所在,他又如何能不起疑?又怎会不着人彻查清楚?而且林伯对那位雇主所用的手段,恐怕是威逼而非利诱。”
林胜天抚须笑道:“少爷所料不错,他若不听从老夫的命令行事,阖府上下三十五口人,便无一能够活命。”
陆天行点了点头,道:“确认此事没有问题后,为了报好友当年的救命之恩,叶堂主生怕云鉴花再次走脱,因此不及与其余几位堂主商议,便私自接了这单生意,而前去刺杀之人,自然是与对方有着血海深仇的上官香主,而我得知叶堂主私自接生意后,便更加会对他们起疑……林伯,你真是好手段,好算计。”
林胜天呵呵笑道:“少爷过奖了,话说回到刚才,上官渊得知仇人的所在后,竟然在家中宴请我等,这可真是天赐良机,趁着众人酒醉之时,老夫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地调换了上官渊的令牌,事成之后,我怕旁人起疑,又一碗接一碗地将自己灌醉,实不相瞒,直到今日,老夫的脑袋可还有些发沉呢。”说着,林胜天轻轻拍了拍额头,神色间极为得意。
陆天行颔首道:“多谢林伯与楚大哥见告,我心中的所有疑惑,此时已尽数解开了。”
林胜天道:“少爷不必客气,以你这般过人的才智,若不是情非得已,老夫还着实舍不得杀你。”说着叹了口气,从身旁一名属下的腰间抽出单刀,将其丢到陆天行面前,道:“老夫念在冥神面上,不愿让你死于他人之手,既然少爷已没有甚么想问的,那便请你自己上路吧。”
陆天行俯身拾起单刀,只见刀身如镜,刃口处冷气森森,仿佛是在择人而噬,当下不由赞道:“吴刀鸣手中,利剑严秋霜。这可真是把好刀。”
林胜天叹道:“少爷放心,这柄刀锋锐无比,绝不会让你多受苦楚。”
谁知陆天行竟将单刀又抛还给了林胜天,笑道:“刀虽好,但林伯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林胜天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苍老的面庞上难掩失望之色,摇头道:“想不到陆冲英雄一世,生出的儿子却这般贪生怕死。”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既然如此,老夫只好……”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外一个冰冷的声音所打断:“少爷本不用死,当然也就无需自刎。”
骤然间听到这个既熟悉又厌恶的声音,饶是林胜天为人沉稳,此时也不由惊得勃然变色,猛地回身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果然是自己的对头,白虎堂堂主叶尘。
站在叶尘身旁的上官渊,摇头叹道:“在下着实想不到,林堂主竟然也会有如此失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