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颔首笑道:“陆大人说的不错,老夫也正是这个意思。”
陆天行问道:“推行新政,需要既能信得过,又有办事能力之人,不知赵大人心中可已有了合适人选?”
赵南星叹了口气,道:“诚如陆大人所言,办这件差事不但要有能力,还需要不畏惧危险,同时也必须能不被来自地方的贿赂所收买,因此可选之人实是太少,放眼朝中,老夫认为的真正可靠之人,也就只有陈于亭和孙承宗二人了,若是冯尚书还在世……”提到冯从吾,赵南星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陆天行颔首道:“赵大人所言甚是,陈侍郎是您一手提拔的得意门生,又在吏部任职多年,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孙侍郎更是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人才,对圣上亦是忠心耿耿,不过晚生却听闻孙侍郎近日身子不大安好,不知他还能否胜任此事。”
赵南星摇了摇头,叹道:“孙侍郎已抱病多日,昨日老夫前去探望之时,他更是已然卧床不起。”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陆大人可愿亲自出马,推行新政?”
陆天行拱手道:“说来惭愧,为国出力,晚生本应义不容辞,但大婚过后,晚生便要向圣上请辞,去为长寿公主寻药,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南星摆手道:“陆大人言重了,大人情深义重,老夫佩服。”
陆天行叹了口气,问道:“晚生这里倒是还有两个人选,不知赵大人以为是否可用?”说完便上前一步,对赵南星附耳说了。
赵南星听后却感到犹疑不决,沉吟道:“此二人的能力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陆天行明白他在担心何事,当下笑道:“此二人本该是已死之人,晚生留下他们的性命,便是想令其帮助赵大人推行新政,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只有办好差事,自己才能得以保住性命,故而赵大人且请放心,他们必会竭力办成此事。”
赵南星思量一番后,终于点了点头,道:“每地都需要一个主使和一个副使,想来,也只得如此了。但尽管起用了这二人,却也只能将其任为副使。”
陆天行道:“晚生也是这个意思,北直隶推行难度较小,又是您的家乡,因此请陈侍郎在此做主使便好;浙江富庶,但来自地主豪绅的阻力也就更大,因此还需要您亲自坐镇主持,不知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南星颔首道:“甚好,明日早朝后,我便去禀奏圣上。”
出了吏部后,晴雪上前问道:“少爷……”见陆天行面色一沉,连忙改口道:“老爷,咱们现在去哪?”
陆天行一头钻进了轿子,吩咐道:“云天戏楼。”
云天戏楼的第三层,此时正在上演着一出《鸣凤记》。这本书,很是了不起。为何?因为此书著于隆庆年间,尽管作者的身份备受史学家争议,但他却敢以时事入剧,直接写出了杨继盛等人同大奸臣严嵩的斗争,并将夏言等反对严嵩的十位大臣称为“双忠八义”。在严嵩之子严世藩伏诛后不久,作者就将这场震动朝野的政治事件摆上了舞台,要知严嵩、严世藩父子可是隆庆帝的父亲嘉靖帝重用多年之人,此书未免有暗讽先帝识人不明之嫌。
这里不得不说,相较于后世的那个金钱鼠尾辫朝代,明朝的文字狱实在是显得有些太过“落后”,否则早就应该查明作者身份并将其满门抄斩了。
户部尚书霍维华并不难找,就坐在戏楼里最好的那个位子上,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着这出大戏,此时竟已有微醺之意。
陆天行在其身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了,晴雪则俏立在一旁卫护,霍维华用眼角瞟了陆天行一眼,端起桌上的玉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笑道:“陆大人,想不到您竟也有此等雅兴。”
陆天行微微一笑,指着倒在台上的“严世藩”道:“严世藩被腰斩后,严嵩也被收监,家产亦被查抄,严家也就算彻底倒了。”
霍维华点了点头,想起自身处境,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颓然叹道:“陆大人说的是。”
陆天行又道:“严氏父子迫害忠良,铲除异己,败坏朝纲,祸国殃民,正可谓是死有余辜,丝毫不值得我等同情。可怜的是那些表面上依附于他们,其实却只是想借这条捷径来平步青云的官员们,这些人说起来虽也有些过恶,但很多事不过是身不由己,即便他们甚么也不做,还是根本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因为真正的错在严氏父子,而不在这些人,霍大人以为,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维华心中一动,头脑顿时清醒了三分,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道理确是这个道理,然而古往今来,站错队伍的人,又有几人能够得以善终?”说着抄起酒壶,又欲斟酒。
陆天行用手压住了酒壶,沉声问道:“眼下就有这样一个能够弃暗投明,死里逃生的机会,只是不知霍大人想要如何抉择?”
霍维华再不迟疑,霍然起身拜道:“陆大人若肯仗义相救,霍维华此生愿任由大人差遣!”
陆天行伸手将其扶起,叹道:“旁的事也就罢了,本官自可帮你推到其余阉党的头上,可先帝被灵露饮所毒害,虽说是那一贫道人之罪,但此物毕竟也是霍大人亲手所进献,因此想要帮你尽数推掉,恐怕实是千难万难。”
霍维华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只因他心中十分清楚,此事的干系实是太大,若连陆天行这样的天子宠臣都无法帮忙,恐怕……
谁知陆天行话锋一转,又道:“然而,圣上尽管与先帝兄弟情深,却更是古来少有的贤明君主,只要霍大人肯为国尽忠,陆某自会劝说圣上,给霍大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霍维华连忙躬身拜道:“无论何事,霍维华但凭大人吩咐,绝不敢有丝毫推辞!”
出了云天戏楼,陆天行注意到,晴雪竟在暗暗的偷笑,不由奇道:“你在笑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