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些犯事的衙差和城防司的士兵,反咬一口,将全部罪责都推到裴赋他们身上时。
南门口处,围拢了很多很多百姓,有些人哭喊着,指着这群犯事的衙差和士兵骂!
曾令忠和秦健两人见此,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唤一些苦主上来,本官要亲自审讯!”
曾令忠先是瞪了一眼这些犯事的衙差,而后沉声说道。
众多指责裴赋他们的犯事衙差士兵们,此刻瞬间蔫头耷脑了。
在真正的苦主面前,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栽赃他人?
很快,就有几家苦主被传唤到了城楼上,曾令忠一板一眼地审讯着。
而结果自然也是很清楚明了,证人证据皆有,犯事的是,这些衙差和巡逻士兵!
反而裴赋他们这群难民一直在帮他们,若非裴赋他们制止,这些无法无天的衙差和巡逻士兵们,做得更加不堪,更加的让人愤怒!
曾令忠询问了几家苦主,皆是如此说,而城楼下,还有很多很多苦主!
不过,曾令忠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不需要再多问了,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曾令忠看了看此刻,平静且身影挺直的裴赋,下意识里,觉得有些恍惚,竟然有种看到自己上司的荒谬之感!
此刻的裴赋,就如同审视他的上官一般,让曾令忠浑身都不自在,只觉得满心羞愧,满脸的苍白!
“本官……我曾令忠,愧对尔等,差点害死了诸多贤良百姓,治下不严,出了这等无法无天,徇私枉法奸吏,我在此向各位赔罪了,望诸位不要心怀怨恨,我愿从府衙库房里拨一千石粮食出来,补偿各位!以表我愧疚之心!”
曾令忠来到裴赋身边,恭敬地给裴赋行了一个大礼,又转身给里外瓮城内的难民们,行了一礼。
没有自称本官,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了,一个知府,不仅给百姓们赔礼道歉,而且还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这可能是此前绝无仅有的事情!
裴赋见此有些大惊,连忙称不敢当,又替曾令忠开罪,这些犯事的衙差们,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和曾令忠无关!
“……多谢为我开脱,但事实就是如此,确实是本官治下不严,出来这样的人……本官深感愧疚,来人,打开城门,从今日起,长源府城不再紧闭,所有人皆可自由出入城门!”
曾令忠却显得很是自责,对着裴赋摆了摆手轻轻地说了两句后,又吩咐人,将城门打开,并且说此后都不再关闭城门了!
裴赋见此,内心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对曾令忠也是改观了不少。
至少有担当,能知自己之错,这样的官吏,在裴赋看来,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大人……不可啊,万一城外难民涌入,咱们长源府城也将成为一片哀嚎之地!”
秦健却连声劝说道。
“不用劝了,本官意已决……不仅要打开城门,而且从今日起,长源府城外将设立粥棚,为这些逃难的灾民们,留一口吃食!”
曾令忠似乎心有主张,并没有听秦健的劝说。
说着,曾令忠挥了挥手,便有人去照做了,秦健见此,也只好不再多言,眼看着城门被打开!
被困在里外瓮城内的难民们,此刻终于感觉自己头上的乌云散开,奔跑地冲出了城内,好似重获新生一般!
也只有裴赋知道,他们刚刚确实经历了生死攸关,若非曾令忠还心存敬畏之心,恐怕,此刻所有人早已成为了孤魂野鬼了!
看着众人如同潮水般退出城内,裴赋再次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曾令忠感激地说了一番话后,也躬身告退了!
“裴赋,本官虽然不知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何,不过,本官却希望,你不要做那痴人之梦,否则,就是万丈深渊,没有回头的可能,言尽于此,珍重!”
裴赋临走前,曾令忠突然对裴赋说出来一番衷心之言,让裴赋愣了愣,随即再次回头对着曾令忠拱了拱手,并且说道,自己会谨记他的警示,绝不可能去做那愚蠢之事!
说完,裴赋便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城楼,在外瓮城内,左年东杉等人,依旧在等待着裴赋。
见裴赋下来,众人这才簇拥着裴赋离开这瓮城。
“大人,此人很有可能会造反,眼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聚集了上万余难民,制定了规矩和番号,就差没有打出造反的旗帜了!”
秦健看着裴赋离开的身影,忍不住猜疑道。
曾令忠闻言,眼神闪了闪,摇头说道:
“他并非是要造反,他进城时,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只是为了一口吃的,能够活下去罢了,秦总使,莫非在你心中,人人都是如此自私自利,如此有狼子野心吗?”
秦健听到曾令忠的质问,神情微变,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了,良久,才涨红了脸说道:
“下官不信,天下间还有如此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之人,除非他是圣贤转世,否则,哪来无私之人?”
曾令忠闻言,冷哼一声道:
“哼,看来秦总使在为自己失职找借口啊,若非你自私,打开了城门,怎么落得如此地步?而你却还阴暗地想着,天下间皆没有纯良之人,皆是自私自利之人,你做不到,并非他人就做不到,本官相信,裴赋便是其中一个!”
秦健听了这话后,脸色瞬间又红转青,憋屈得再也说不出反驳之语来。
正如曾令忠所言,若非他贪图汤姓富绅给的银子,也不可能打开城门,自然就不会出现眼下的情况了!
“大人,若是在四个城门口设立粥棚,就得从粮仓里拿出粮食来,可那是朝廷征收的秋粮,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大人很难解释!”
正当秦健默然不语时,曾令忠的知事匆匆走了过来,在曾令忠身边说道。
“无妨,本官即便是被皇上申饬,甚至是罢官,又或是流放,眼下,本官也只想,让更多的百姓活下去,裴赋只不过一介平民,却能心系百姓,默默地带领他们,四处寻粮,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本官作为五品掌印知府,凭什么做不到比他还好?”
曾令忠闻言,负手而立,眺望着城外,正义凛然地说道。
这知事听了这话,瞬间有些肃然起敬,同时内心对于裴赋也更加的佩服了!
他自己带领着上万流民不说,进了一次府城后,竟然还‘感化’了曾令忠这位知府大人,着实让人没有想到!
……
城外红巾团的难民营内,留守的老弱妇孺,看着众多难民从城内出来时,皆是欢欣鼓舞地迎接众人出来。
加上他们还带着众多粮食,就更加振奋人心了,个个口呼裴赋的名字,形成了巨大的声浪,彻响云霄。
让看着裴赋离开的曾令忠等人,皆是有些惊叹,裴赋能得众人如此追捧,真是让人很难想象。
而只有裴赋和董毅之两人,对这样的情形充满了担忧。
裴赋自己觉得,眼下得了粮食不说,更是得了民心和名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他有官身也就罢了,可他不过一介平头百姓,受众多百姓爱戴,这无异于将他架在火炉上烤!
董毅之担忧的还是裴赋会被人裹挟造反,或许裴赋眼下没有这个心思。
可跟着裴赋的人,总会有人滋生出不满足的心思,野心就是这样慢慢地膨胀起来的,尤其是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更加壮人胆气!
“诸位,知府大人说了,从今日起,长源府城将设立粥棚,且城门也不会再关闭,若是你们觉得,能在这里待着的,便可留下了,且不用去豫州城了!”
众人回到营中后,裴赋站在高处,朗声对着众人说道。
听了裴赋这话,很多人开始思量起来,若真是如此,他们就不用再四处流窜了,待在长源府城即可!
“不行,官府不讲信用,朝令夕改,谁知道这粥棚能设几日,咱们跟着裴公子,至少能活下去……”
“对,不管如何,我们一家就跟定裴公子了……”
“裴公子,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
“……”
不知谁喊了一句,瞬间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北河决堤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官府到现在都没给个说法,放任他们四处流窜,饿死的饿死。
这让所有人,都开始不再信任官府,而裴赋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裴赋闻言,内心倏然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为众人不可缺失的领头之人了,这可并非什么好事!
“诸位,且听我一言,你们始终要记住,咱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活下去,既然长源府城有口吃的,大家就没必要再四处奔波了,再说豫州城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
裴赋连忙高声喊道,压制住了众人嘈杂之声,又听他继续说道:
“即便这知府大人反悔了,你们也可再来找我便是,愿意留下来的人,我会给你们留下七日的口粮,万一长源府城不再施粥,你们也可顺着官道去豫州,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留下来的,毕竟豫州城什么样,你们该是听说了一些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