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府上。
正房大堂之内,茶桌早已备好,江州总司提督孙平丘,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与堂下一鹤发老者笑谈。孙筱颖站在其身后,而曾禄父子二人,则是站在那老者身后。
“……哈哈,曾老先生还是如往常一样风趣,人都说性情欢喜洒脱之人,即便年岁高了,也依旧容光焕发,在曾老先生身上,最能体现。”
孙平丘端起茶杯轻抿,对那老者笑道。
老者便是曾家的老太爷,而今曾家的主人,曾继堂。
曾家祖上,乃是先帝封赏的郡府侯爵,号“安乡侯”,此等爵位至今承袭,承袭至老太爷这一代,已是第三代了,今后这爵位,也会继续顺延到曾禄父子二人的身上。
也因这个爵位的存在,孙平丘才会有心想着,要让曾家和陈槐安之间和解,此事,也可算是为陈槐安着想。
毕竟,曾家乃是先皇敕封的爵位,而陈槐安,乃是当今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若是两家闹得不愉快,凭陈槐安的官阶权力,完全有资格将曾家世袭的爵位剥夺!
这不是什么难事,但对陈槐安的声誉却是有几分折损。
当今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初到一处地界,一无皇帝陛下的旨意,二无什么切实可信的罪证,上来便剥夺先帝敕封的爵位,这话落在旁人口中,便多少有几分僭越的味道,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那曾老太爷闻言,却是摇头笑道:“提督大人说笑啦,老夫年岁高了,何来什么容光焕发?不过是尚且还有些精神头,能走动走动罢了。可不比现在的年轻小辈!”
一听这话,孙平丘不免有些无奈。
他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说得便是陈槐安。
之前曾禄父子二人,可是被陈槐安好好的收拾了一顿,那日在贤雅居门前,当真是被按在喂鸡的木槽里,把那些喂鸡的药渣子吞了个干净,陈槐安方才放人,撞得鼻青脸肿,回了府上,端是上吐下泻了四五天,方才有了几分好转。
此事,曾老太爷可是不答应的,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要讨个说法!
这不免让孙平丘心头暗骂这曾家人的愚蠢。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陈槐安真正的身份,只知道陈槐安权位不俗,背景不小,却是并不知道陈槐安,乃是当今协理堂中的头号重臣,若是知晓,绝不敢跑来闹事。
也因如此,才最让孙平丘感到无奈。
皇帝有旨于他,除非是陈槐安自行公开,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轻易说破陈槐安的身份。这一点,他无从向曾家的人说起,没法告诉他们,你们这群蠢货,惹了绝不能惹的大人物。
甚至是此刻,他都只能以“先生”来称呼陈槐安,免不了哭笑不得。
“老先生莫急,小女之前便去府上拜会过,想来那位陈先生,应当很快便要到了。”
孙平丘虚压了压手掌安抚道,忽而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呐,这不就来了么?”
一边说着,孙平丘一边朝着身后的孙筱颖使了个眼色,示意孙筱颖出去迎接。
孙筱颖何等的聪明伶俐,立刻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赶忙快步走出大堂。
方才出门没几步,迎面便遇上了陈槐安。
“陈大人且留步,小女有事相告!”
孙筱颖上前几步拦住陈槐安,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确定此处是曾家的人瞧不见的位置,方才凑近些许,低声道:“大人稍后上了大堂,可要切记留心几分。那曾家的老太爷,今日挑明了是来找事的,还望大人给家父个薄面,切莫因此动怒。之后送走曾家之人,家父自会另摆酒宴招待大人。”
“呵呵,提督大人有心了。”
陈槐安摆了摆手,笑道,“此事不劳大小姐费心,陈某自有分寸。好歹,陈某也算是在御前办事,替陛下分忧的,连个小小安乡侯的镇不住,陈某这些年,便白瞎了陛下的栽培!”
一听这话,孙筱颖心头顿是暗道不好。
她很清楚父亲让她出来迎接的意图,就是要劝解陈槐安大事化小。
然而,陈槐安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
找事情是吧?区区一个先帝封的郡府侯爵,芝麻绿豆点大,敢来找本御史的麻烦?弄不死你丫的,本御史便白当这御史了!
这两段话意思完全一样,无外乎是陈槐安口中说出来的,要显得体面些罢了。
孙筱颖不免心头叫苦,将几分求助的目光投向姬元庆。
却见姬元庆亦是一脸的愤慨,恨不得将那曾家之人抽筋扒皮似的!
想想也是,曾家的人,当街羞辱他母亲周氏,打断他一条腿,若不是陈槐安及时出面,恐怕而今,他是个什么凄惨下场都不为人知!
此等仇怨,又哪里是一句大事化小能够消除的?
“只盼大人将此事处理的……体面些。毕竟大人初到零陵,还是不要树敌太多得好……另外家父奉圣旨,不可道破大人的身份,因此到了堂上,只以‘先生’称呼大人,还望大人包涵。”
孙筱颖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请随我来吧。”
说着,方才将陈槐安二人带向大堂。
方才走进大堂,没等陈槐安迈出去三步,茶桌边饮茶的曾继堂,便是开了口。
“陈先生好大的面子啊!今日乃是提督大人亲自宴请,陈先生却如此姗姗来迟,看来,连提督大人,也不被陈先生放在眼里了!”
这话一出口,孙平丘父女二人,皆是眉头一皱,心头颇有几分不悦!
心下暗骂这曾继堂,当真是用心险恶!一上来,便要借着孙家的名头来打压陈槐安!
陈槐安却是话音平静:“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值得陈某尊重的,陈某自会放在心里尊重,张口闭口便挂在嘴边,没规没矩,但凡是个有心人,都会自觉失礼。”
“哦?”
曾继堂发出一声冷笑,虚眯着眼瞪向陈槐安,“老夫体会先生此言,不知对错?”
“你且说。”
“先生是在说,你特么的就不是个东西!可对?”曾继堂冷声逼迫道。
“大概对了,不过……”
陈槐安陡然失笑起来,“陈某自恃儒雅,没有‘特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