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湘南郡,渤浪城。
湘南郡临海,郡府所属一十二城中,七座城池在海边,余下五城隔海远些,渤浪城,算是湘南郡隔海最远的城市了。
城中东道街,客店酒家并无什么别致之处,寻常至极,往来旅客络绎不绝。
陈槐安在这小店中,前前后后已经住了六天了。
按照隐墨阁寄来的羊皮信一路找来,他方才知道隐墨阁真正的旧址,并不在内陆,而是一座海上岛屿,算得上是与世隔绝了,也因如此,无论是当年辉煌的隐墨阁,还是而今衰败的隐墨阁,对于江湖中人而言,都是颇为神秘的存在。
倒是听闻要来湘南郡,陈槐安便安心了。
湘南郡他可太熟了。
当年还是湘南水军统领的吴忘生,现而今,已经靠着卓绝的战功,成为了湘南总司提督,掌管湘南郡一切军机要务,当年他推广的那些个新式武器装备,湘南水军是最先受用的,也是最早运用到实战中的。
靠着那些个新式武器,湘南水军战力猛增,尤其是在对付临海的贼寇,海盗时,往往大获全胜,湘南水军的军士们,对他这个“匠神”可是有着极其狂热的崇拜之情,甚至是在湘南水军的不少营地中,都塑着他陈槐安的像,被一众水军将士膜拜!
不过细一打听才知道,隐墨阁的所在,湘南水军也管不了,只能是托人在道上打听门路。
前几日得了消息,说是隐墨阁曾有过一次招新,不过已经结束了,下一次招募,起码是三个月以后了,这可是不免让得陈槐安颇有些无奈。
不过吴忘生倒是托人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些门路,近几日便找上门来,陈槐安便也只好安心在这等着。
这日约莫着傍晚时分,眼看着又是一日无果,陈槐安已然打算吃过晚饭早些休息了,房门却是被叩响了起来。
“哪位?”
拉开房门,陈槐安的目光方才朝着门外投递而去,目光所及之处,好家伙……
迎门站着一号黑口黑面的肥胖男人,头戴着黄玉冠,身上披着一席镶了金丝的长袍,脚踏着打了金边的靴子,手指手腕,脖子上,腰上,到处挂着金饰,那叫一个金碧辉煌!
陈槐安只觉一眼看过去,眼都快瞎了……
“敢问阁下是?传说中的金闪闪?”
陈槐安望着眼前这一副暴发户姿态的家伙,不免眉头微皱,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还认识过这么一号人……
“陈槐安陈公子吧?在下姓钱,总司大人说公子有些事情要办,特来叨扰,幸会幸会。”
钱老爷凑上前来,伸出双手要和陈槐安相握。
陈槐安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愿意……
这钱老爷,大约是伙食太好油水太重,手头都感觉油腻腻的,一巴掌握下去,当真是感觉握住了一块……嗯……
猪油。
不过一听这人是吴忘生找来的,陈槐安便也安心些了,转头请了那钱老爷进门。
方才进到屋内,钱老爷便一眼瞧见了陈槐安桌上的饭菜,立刻就面色一变,当下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小二,进来!”
门外候着的店小二一看,这么一位大爷厉声断喝,满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探进屋里:“这……这位爷,怎么了?”
“你看看这菜色,有没有问题。”
钱老爷也不直接说什么,指着桌上的菜问道。
小儿瞟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四喜丸子黄酒蒸鱼,白灼菜心加一碗不放油盐的南瓜汤,客人自己点的,这也没毛病啊!
陈槐安也是一脸的懵逼,全然不知道这钱老爷要整什么幺蛾子。
“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问题。”
钱老爷的脸色又是阴沉了几分。
“这……这位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小的……小的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那店小二颤颤巍巍地答道。
“你不知道是吧?好,我来告诉你。”
钱老爷点了点头,旋即开始介绍起陈槐安来,“这位爷,那是皇帝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亦是杜家府上的小太爷!你就拿这三菜一汤,糊弄这般贵客?你们店里,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一听钱老爷这话,陈槐安陡然一愣,旋即险些失笑出声来!
暴发户,妥妥的暴发户!
估摸着还是一夜暴富的那种!
那店小二也是无奈得紧。
这规格,是按着陈槐安的吩咐来的,陈槐安爱吃黄酒蒸鱼,要求是每天晚饭蒸一条鲜鱼,种类随意,另配一荤一素,一碗不加油盐的菜汤和一壶酒,完全是陈槐安自己提的要求。
陈槐安的身份给这钱老爷一报出来,小二当即便是知道自己可能惹上事了。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贵客”就能形容的,这等分量的客人,怕是都不用开口,使个眼色,就能把这小店给拆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那店小二赶忙要朝着陈槐安跪拜下去!
“下去,没你什么事。”
陈槐安伸手一探,便将那小儿拉住,又在其手中随手拍下一枚银币,挥挥手,打发那小二退下。
那店小二和钱老爷,皆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枚银币,在看清之后,几乎是同时猛吸了一口凉气!
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乃是铜钱,碎银子,大笔交易,往往是金银锭,或是银票。
很少会有人用银币,甚至于绝大多数地方都不认银币,唯独一种,是几乎无人能够拒绝的——银徽钱。
那是只有顶级豪门才能够使用的钱币,由户部直接配给,两枚银徽钱等于一两银子,钱币上,雕刻顶级豪门的家徽,乃是那些个顶级豪门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而陈槐安拍在小二手里的,正是一枚印着杜家家徽的银徽钱!
“大人,这这这……”
“你的小费,只要我还住在这里,食宿的规格就不变,退下吧。”
不等那小二开口说话,陈槐安便是再度摆了摆手。
那店小二也颇为机灵,立刻明白了陈槐安这是在替他消事,赶忙拜谢了陈槐安,转身退去。
陈槐安倒上一杯酒独饮,只看窗外,看也不看那钱老爷一眼。
钱老爷立刻知道坏事了,自己怕是得罪上这位小太爷了!
陈槐安桌上的饮食,也就酒水和黄酒蒸鱼贵些,在这样的小店里,全部酒菜加在一起,撑死了不过八十文。
可他随手拍出去的那枚银徽钱,便值五钱银子!
且还不是寻常的五钱银子,那是象征着杜家地位与颜面的钱币,光是其上的杜家家徽,就不止值五钱银子,有这么一枚银徽钱在握,甚至可以拿去跟人炫耀,自己是和杜家做过生意的人!
这叫什么?这叫礼贤下士!这叫儒雅随和!这叫低调奢华有内涵!
相比之下,他可当真是个土豹子!
土得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