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怪先生便是做了个请的动作,之前虎视眈眈围上来的五仙教众,也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
“师父!这……”
“闭嘴!随为师走,今次由不得你任性!你若执意不走,为师只好废了你的武功,把你强行拖回去了!”
没等陈槐安开口说完,白仟烨便是颇为冷肃地打断了他,话语之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但,陈槐安却是清楚地瞧见了,白仟烨看向他的眼神中,分明是满满的敦促,乃至……哀求!
那眼神,简直就像在说:为师求求你了,跟为师走,不要让为师难办!
陈槐安从未见过白仟烨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之中。
一边,是白仟烨那近乎哀求的催促。
一边,是怪先生胜利者的嘴脸。
正在他犹豫之际,只见秦秋颜忽然松开姜月情,走上前来,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四下里,鸦雀无声!
“清醒了没?你现在冲上去,无外乎一死了之,你可曾想过,先生该如何?我们该如何?方才同你喜结连理的月情妹妹该如何?!”
秦秋颜一把揪住陈槐安的衣领,喝问道,“这还不止。你若死了,隐墨阁该如何?陛下该如何?潇湘万民,北羌众生,又该如何?!陈槐安,你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意气用事的人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哪怕你死了,也断断不能牵连无辜的人,让他们蒙受战火,可你想过没有?今天你若是死在这里,普天之下,会有多少人要为你陪葬?!上千?上万?!还是十万百万?!”
陈槐安沉默了,脸上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这是秦秋颜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这一巴掌,也彻底抽醒了他。
是啊,他若死在这里,皇帝岂会善罢甘休啊!
到了那时,恐怕潇湘铁骑,会疯魔似的奔向北羌,将战火,烧便北羌的没个角落!
北羌已然易主,板上钉钉,哪怕他今天杀尽了这官邸里的人,换来的结果,也无非是立场的转变,无非是,北羌各部,杀向潇湘国境!
无论是哪一种,到头来,都遂了怪先生的愿!
潇湘与北羌开战,最大的获益人,乃是彦国,乃是梅花社,而要为此付出性命的,却是潇湘国,北羌,无数原本无辜的人。
他终于缓过神来了,原来这,才是怪先生最终的目的,也是怪先生打一开始,就已经定下的目标!
什么赤金沙,逍遥丹,什么五仙教的教主大位,什么北羌军政大权,都是虚的。
怪先生打一开始图的,就是诱导潇湘和北羌开战!
陈槐安仰起脸来,自嘲似的苦笑,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感,好似身陷在一张巨大的网罗中,一举一动,都被他人所掌控,无论他是进是退,自以为做得多么天衣无缝,到头来,终究逃不出这张网罗。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怪先生。
那张青铜面具之下,不知是怎样的一张脸,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
唯独清晰的感觉,是这个人,简直就像全知全能的天神,无法逾越,不可战胜,一切努力在他面前,都不过是徒劳的笑话罢了!
这样的人,真的有办法被打败么?
扪心自问,陈槐安甚至无法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望着陈槐安失魂落魄的模样,白仟烨也好,秦秋颜也罢,七爷八爷,霍平安,叶星缘,人人心头都不是滋味。
昔日的陈槐安,何等意气风发?可此刻,他仿佛就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良久,陈槐安终于开了口,用苍白的声音,笑道:“知道了,我们走。”
“这就对了。陈御史,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咱们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较量,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好了,本教主说到做到,诸位好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怪先生说罢了,便是朗笑着拂袖离去,留得陈槐安一行,在众多五仙教徒的注视下,黯然退去。
……
官邸后院。
怪先生独自一人漫步在后院园林中,远处忽而传来一声鹰啼,一只颇显神俊的鹰隼,翩然落在他的肩头上,鹰隼腿上,绑着一个小拇指大的竹筒。
取出竹筒中的字条,上面,只有短短九个字——
御龙卫已退,本部无忧。
瞧见这字条,怪先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竟是露出了一副劫后余生般的疲态!
“万幸,万幸。陈槐安,你终究还是不够果断,只差一步,这次便是你赢了!只可惜,潇湘皇帝的如意算盘,被一个白仟烨给搅和了,当真是捡回一条命啊!”
一边说着,怪先生便是一边将那字条捏碎,撒进水池里,仰面望天,喃喃自语。
“陈槐安啊陈槐安,你连我都斗不过,又如何斗得过那潇湘皇帝啊!但愿下次见面时,你能好好长进长进,可别再让我失望喽!”
……
牧柳城外三十里,大道路上。
“槐安……槐安!”
姜月情猛地坐起身来,惊厥间,却发现自己身在车马之中,不知去往何处,身旁,陈槐安正默默地坐着,面如死灰。
“醒了?”
陈槐安挤出些许笑容来看向她,一开口,声音却好似干渴了许久,异常的嘶哑。
姜月情赶忙扑上前来,一把抱住陈槐安,喘着粗气,好似受了天大的惊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走,我们离开北羌!北羌已然易主了,咱们这就离开!别的事……别的事之后再考虑,只要……只要你平安就好!”
听着姜月情醒来的第一句话,陈槐安只觉,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了心里!
“我们已经……在回潇湘的路上了。”
陈槐安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反手抱住姜月情,把脸埋在姜月情的头发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太没用了!”
他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对不起”,悲鸣般的呜咽声,听得姜月情心疼无比!
“没事……没事……师父她如此安排,肯定有她的用意,怎能怪你?咱们离开北羌,再做打算,我已嫁入你门下,无论去哪,我都永远陪着你。会好的,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她轻轻抚摸着陈槐安的后背,未曾想过,这样的一个男人,原来,也会有如此让人心疼的时候。
宽慰无言,只好无声的抚慰,任由着陈槐安把心头千般万般的不甘,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