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三十六层。
少有人上到过摘星楼的三十六层,也少有人知道,这摘星楼的最高层,和底下完全不同。
往下的三十五层,一层比一层堂皇,一层比一层高贵,来此赴宴的人,皆会按照尊卑长幼之别列座。
但到了第三十六层,风格却是骤变——
偌大的三十六层,没有隔间,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仅有八根乌亮的立柱,地上铺着纹理分明的木地板,正当中处,垫一张完整的虎皮,摆一张矮桌,两头各有一软垫,另两侧一侧点着香炉,一侧立一盏铜铸的丹顶鹤灯台,再无它物。
这第三十六层,平日里是极少开启的,即便是霍五爷这样,在汴州地界上堪称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也没那么大的排场,能让摘星楼直接开启第三十六层!
依着摘星楼的规矩,欲上三十六层,须有一条。
此人位份,足够主掌一州之事,生杀荣辱,皆在掌握,换言之,这第三十六层,只为掌权者开放,也因如此,即便霍五爷在这汴州地界上再怎么风生水起,也没法凭自己的面子,敲开摘星楼第三十六层的大门。
虽说是生辰宴席,桌上却并无酒菜,只泡了一壶清茶,分倒出左右两杯来。
陈槐安不碰,霍五爷便也不敢去碰。
今日,他原本的打算只是将陈槐安请到二十四层高座,一者,这摘星楼美酒佳肴,想来也能对得上陈槐安的胃口,二者,也算是向陈槐安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证明一下,自己乃是这汴州地界上,足可呼风唤雨的存在!
却不成想,当他前来置办,报出宴请的宾客是陈槐安时,摘星楼的大掌柜,竟是二话不说,便直接开了三十六层!
自那一刻起,霍五爷便意识到了,自己今次,是遇上硬茬子了!
而此刻,瞧见陈槐安竟如此年轻,霍五爷心头更是惊得厉害!
能上摘星楼三十六层,这可不是一句年少有为就能概括的!
只是陈槐安自打来了,落坐下来便一眼不发,桌上的茶水也不碰,就那么似笑非笑地坐着,叫他颇感几分坐立难安!
终于,霍五爷有些忍不住了,这才开了口。
“陈公子,听说你此来,是对霍某手头的生意感兴趣,不知公子,是作何打算啊?”
霍五爷小心翼翼地问道,“恕我斗胆猜测,公子这是……想从中捞点油水吧?莫不然凭公子的地位,我区区霍某,可不配坐在此处。”
陈槐安总算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一开口就知道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倒是省时省力。”
“公子谬赞了。”
霍五爷松了一口气,“只是霍某不解,凭公子的权位,想捞些油水,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不知为何,偏偏对霍某手头这些个小买卖来了兴趣?”
“小买卖?这话不太妥当吧?我可是听说,不少人跟着霍五爷你,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啊,连着你霍五爷,短短一年时间,赚了我这协理堂御史十几二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的俸禄,这都还是小买卖,那不知,什么买卖,才叫大买卖啊?”
陈槐安埋着脸,望着茶杯里的茶叶笑问道。
一听这话,霍五爷不由皱了皱眉头,却又立刻收敛起来,微笑作答:“看来陈公子的消息很是灵通啊。不错,霍某确实是占了几分先行的便宜,赚了不少,就不知陈公子是想如何与霍某谈?是要拿霍某开刀呢,还是想从霍某这里,分些油水呢?”
这话已落下,候在桌边的霍家家仆们,皆是踏前一步,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与此同时,随行的红叶,胡彦二人,亦是立刻上前!
陈槐安撂下茶杯,摆了摆手,笑道:“不用紧张,陈某呢,历来对这些新奇的玩意儿感兴趣,霍五爷这买卖,举国上下,陈某闻所未闻,这独一份的买卖,自然是油水最多,实话说了吧,我呢,想掺一脚,从你霍五爷手上分一杯羹,就不知这门道,霍五爷可愿赐教啊?”
“陈公子家大业大,权倾朝野,也会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霍五爷打量着陈槐安,揶揄问道,“陈公子,恕我冒昧,凭你的权势,若想赚钱,天底下谁的钱你赚不到?何以偏偏盯上了霍某的生意?就因霍某的生意稀奇?”
“不然呢?”
陈槐安耸了耸肩。
“陈公子恐怕不是来找霍某合作的吧?最起码,不是来跟霍某平起平坐的!”
霍五爷朝后仰了仰,翻看着指尖,磨了磨指甲,“陈公子是想见幕后的东家,自己坐庄,可对?倒也巧了,大东家也说过,对公子仰慕已久,今日,大东家也专程来了,公子有什么想聊的,不妨,就同大东家聊吧。”
这话,反倒是让陈槐安一愣。
今日来,原本的打算仅仅只是从这霍五爷嘴里套出点什么来,若是能套的出些幕后大东家的消息自然最好不过,套不出,也大可不必强求。
殊不知那幕后大东家,竟是反过来要见他!
这立刻让陈槐安意识到了几分不妙!
与此同时,登楼的阶梯处,亦是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乃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头前一个脚步声,平稳清静,许是个儒雅之人,走路都刻意的放轻步子。
而后头的一个,听上去便尤为沉重,光听脚步都知道, 定然是个身材极为高大壮硕之人,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让地面微颤了一下!
陈槐安略微皱着眉转头望去,便瞧见,一身高近有九尺,体态壮硕惊人的粗莽汉子,护着一年轻人走上楼来。
而那年轻人的出现,立刻让得陈槐安的脸色骤变!惊诧之下,满是怒色!
“果真是你!”
陈槐安瞪着来人,咬牙怒道。
“正是正是,承蒙陈公子挂念,在下今日特来觐见,陈公子就莫要为难我手下的人了,有什么话,同我说。”
走上楼来的年轻人,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遮着半边面容,叫人看不清完全的样貌。
但陈槐安却能一眼认出此人,乃是他的头号大敌——
梅花社,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