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三天后,队伍在一处幽谷歇脚。在空**的山谷间听着流水声和虫鸣声品茗本是十分风雅的,只可惜突如其来的破空声粗暴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夏家的两个护卫就在萧靖左近。他俩应该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悍卒,否则也不能在弩矢飞来之前就通过战场上练就的本能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
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其中一个人奋力挥动兵刃拨开了射来的弩箭,另一个人则在电光石火间推开了萧靖,他自己则躲避不及,被箭支擦伤了手臂。
终于来了啊!
因为早有准备,恐惧在萧靖的心中只是一闪念而已。眼见着情势危急,被推到一边的他马上条件反射似的弯下身子准备伏在最近的一块大石后面,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开后续的攻击。
谁知,对方还有后手。他还没来得及掩蔽,又有两支弩箭飞了过来,这次却是从不同的方向。
此时,目眦欲裂的两名护卫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护住姑爷了。
就算萧靖为了防备不测事态早早的在里面穿了软甲,也不可能防住来势如此凌厉的弩箭!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身影猛地扑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噗呲两声过后,两支箭透背而出,那人也闷哼一声仰天倒在了地上。
险象环生的并不止萧靖这里。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营地里响起了数声惨叫,由此判断遇袭的人数绝不会少。
“有刺客!”
短暂的慌乱后,护送使团的兵士还是做出了应对。守在外围的人举着盾就冲向了山谷中树木浓密的地方进行搜索,守在垓心的则迅速结阵,将一干重要人物围在了中央。
不过,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正使严大人已然一命呜呼。他的身上插着四支弩箭,其中一支可能直接射穿了心脏,以至于他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只能死不瞑目地瞪着依旧写满惊恐的双眼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副使田大人稍好些,但也负了重伤。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还有一支箭将他的大腿射了个对穿。不幸中的万幸是没伤到股动脉,否则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待伤亡的情况汇总上来,眼前一黑的孙将军险些晕过去。
担惊受怕地走了一路,好不容易平安地从草原上回来了,却在国境内遭袭,整个使团六死八伤,死的还大都是级别较高的人物!
护送历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孙将军此行根本就是不求有功但愿无过。离开草原后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回京复命交差了,谁知却在最松懈的时候出了天大的祸事!
朝野对会盟的成功十分满意,这些官员回去后都是要加官进爵的。现在人没了,诸位大人也只能追究他这个武人的责任,这锅他不背简直没天理。
运气好些的话,他的军职会一撸到底,最后被发配到边疆当个小兵戍边;运气差的话,就是一颗甚至一家子人头落地的问题了。
混账,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
但凡是军队都会在前进或驻扎时进行搜索和警戒,那些人能在此处使用强弩伏击而没被发现,一定是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整个行动是早有预谋的。
来人到底是谁?他们出于何种目的袭击了使团,之后会不会故技重施?
想到这,孙将军不由得遍体生寒,怒声喝道:“适才落脚前负责搜索山谷的人呢?懈怠误军,全部斩首!传令下去,留下一部护住使团,其余各部大索四方,不擒得贼人不可回返!”
要将功折罪,也只能力图补救了!
将军一声令下,千余人的军队几乎倾巢而出,漫山遍野地向四面八方涌去。
萧靖没空理会无数从身边经过的兵士。他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身前的血泊,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在其中浑身浴血的人是夏轩。危急时刻,是他用身体挡住弩箭救下了萧靖的性命。
看得出来,生命力急速流失的他支撑不了多久了。令人奇怪的是,他无比苍白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
“你这又是何苦?”萧靖努力深吸了口气,哽咽道:“我的命硬着呢,凶残的北胡大汗都没能杀掉我,区区鸡鸣狗盗之徒又怎能得逞?再说,萧某也是堂堂男儿,大丈夫死则死耳,哪有让别人无辜受难替我去死的道理?”
夏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小人自幼无父无母,夏家将我养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贵人以命换命,谁知我的相貌恰好与您酷肖……护卫您本就是小人的职责,如今我还了夏家的恩情,也算是死得其所,姑爷不必自责。”
稍微顿了顿,他又道:“豪门大族谁家没几个死士?我们这种人的命从来就不叫命,在家主看来或许跟家里的一头牲口差不多。可是,姑爷不同,小人与您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您从不曾轻贱我的身份,在性命攸关的万急时刻,竟然还为了不让小人送命而以身犯险!
只有您才把我当成一个人啊。士为知己者死,小人不是什么‘士’,却也是心甘情愿地为您效死。如此这般走上黄泉路,小人的心里也痛快些,这一条贱命总算没白到人世间走一遭……”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得细不可闻,片刻后便全然没了声息。
萧靖颓然起身,重重一拳砸向了身旁的大树。一声闷响后,他的拳头上已是鲜血淋漓。
是谁做下的这等恶事?
应该不是陆冲。他暂时还不敢打萧靖的主意,就算想要发难也不会如此仓促地出手。
那么,发动袭击的就是陆珊珊口中要对自己和使团不利的另一批人了。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使团的一行人在饿狼环伺的北胡都没有半点折损,却在自己的国土上、被自己的同胞所戕害,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萧靖仰起头一声长啸,满腔的悲切与愤怒随着声音飘散出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