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瞬间,葛大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这个人人闻北胡而色变的年代,居然还有人愿意主动当向导上草原?更何况,要去的是最凶残的车舍里部落!
他激动地抓住贺百户的手,颤声道:“如此便有劳你了。这一路上,葛某战战兢兢、唯恐做下半点错事误了差事,实在苦不堪言。如今到了边关,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北胡人无义、随队的官兵也……哎,若非足下,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葛大人不自称“本使”或“本官”,就表示他放下了架子,对贺百户是真心结交。也难怪,总算遇到一个靠谱又懂事的了,他会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稍微顿了顿,他又道:“久闻边军不仅作战勇猛,而且有胆有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贺百户真乃英雄也,等葛某的差事办完回到京里,述职时定要写明你的事迹,好好叙一叙功劳,争取为你讨个嘉奖来……”
葛大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无非是各种封官许愿。说来也奇怪,半个时辰前他还很看不上边军这群丘八,这会他倒把人家高高在上地供了起来,就差没给烧上几柱高香了。
说完了以后,他特别留意了一下贺百户的表情。本以为人家会感激涕零地“纳头便拜”,谁知贺百户只是淡淡一笑,道:“大人太客气了。贺某之所以愿意当向导,非是贪图富贵,而是为了一口气。
此去的凶险大人也很清楚,若命都没了,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我还要什么身后的荣华?
贺某就是想让您知道,大瑞的军人之中虽然有脓包软蛋,可更多的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若当兵的全像那段千户一般,中原腹地又哪里来的和平安宁?如果让你们孤孤单单地踏上草原,岂不是让北胡笑我大瑞无人,叫人小觑了我大瑞男儿!
肃然起敬的葛大人这才收起了官腔。他一揖到地,惭愧地道:“葛某受教了,请恕我失言。”
贺百户口称不敢,上前将他扶起。
葛大人又试探着道:“不知贺兄弟可否带所部人马同往?你也看到了,这些京营的士卒都被惯坏了,就算留下来的大都是有血性的汉子,真要是动起手来,只怕也济不得什么事……”
贺百户苦笑道:“大人,非是贺某推脱,而是此事实在不可行。漳曲关守备孟将军也没多少人手,这三、五千人用来保关守土勉强够用,要是分出去哪怕百余人,只怕关里就要捉襟见肘了。
孟将军与贺某虽是主将与僚属,却情同兄弟。我去求恳一番,他必肯放我随您北上。可调兵的事……除了人手不足,擅自调兵也可能让将军担上干系,您又何必让他为难?
况且,我手下的儿郎要么有家有室,要么年轻得很……大人是学问人,应该熟知信陵君窃符救赵时“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的典故。我实在不忍让他们随我犯险,还请大人见谅。”
一听到“兵力不足”,葛大人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吃空额”三个字。可是,一看到忠勇可嘉的贺百户,他又把这个念头生生地打消了。
强笑了两声,他道:“你的话在理。罢了,我去和孟将军说说,看能不能让他抽些粮草出来……哎,事在人为,做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吧……”
队伍就这么回到了漳曲关。进了关隘,众人才听说段千户根本就没在这里停留,他的人一路急匆匆地往南去了,连话都没留下一句。
他们到底是有多怕,才能跟逃命似的马不停蹄地往回跑?
顾不得鄙视曾经的队友了。心力交瘁的葛大人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去找孟将军商议,而夏晗雪又回到了之前住的小院子里。
“北胡人过来的时候,我真挺紧张的。”萧靖一边滚雪球一边道:“说起来,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留在小院里的雪人被人铲平了,他正准备重新堆一个。夏家的家丁都守在院外,莲儿借口干活进屋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了他和夏小姐两个人。
“奴家怎知你怕什么?是怕北胡人把你们赶开强行夺车么?”
在帮萧靖堆雪人的夏晗雪自顾自地滚着她那个小雪球。看得出来,姑娘很开心:今天没走成,她又能在母国的土地上多住上一天了。
不过,她的的进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想堆雪人你就放开些,像现在这样无论举手投足都保持着淑女的矜持,这雪球要滚到什么时候去啊?
萧靖嘿嘿笑了笑,道:“猜对了一半吧。我最怕他们不知礼数,上去就掀你的车帘,那可就糟了。”
夏晗雪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后怕,于是点了点头。
谁知萧靖又道:“一旦他们掀了你的车帘,看到了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谁还会在乎一点嫁妆啊?到时候,只怕那群北胡人会一拥而上争着抢着想把你带回家当婆娘,弄不好还会大打出手,谁还管什么少主不少主的!哎,要真有这光景,光凭我和夏三这帮人可挡不住啊……”
俏脸微红的夏晗雪嗔道:“还以为你有什么正经说法,没想到又是胡说八道,真是贫嘴。”
娇俏可人的夏小姐让萧靖心中一**。不过,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北胡人哪有那么多规矩,身为护卫的我自然要考虑周全……”
夏晗雪撇了撇嘴,干脆不去听萧靖胡言乱语。她的注意力一集中,手底下的动作也快了许多,不知不觉间,雪人的头部便完成了。
待她兴冲冲地把雪人的头摞到身子上,萧靖已给雪人削了个纤细的腰身,这会正在用手拍着身子的部分,想把它拍得结实些。
“嗯,做得不错嘛!”萧靖赞道:“这脑袋唯一的缺点就是滚得太圆了,跟你的脸型不太像。嘿,你还挺有天赋的……”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口了。
雪人不应该是冰冰凉凉的么?为啥我的手拍到了柔软细腻又很温暖的东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