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珊珊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有点奇怪。怎么说呢,感觉不太像下级对领导说话,倒有点像是……充满暧昧的暗示。
萧靖的心砰砰乱跳了几下。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跟大色狼邵宁可不一样!男领导叫女下属出差就一定别有所图么?叫你来自然是有正经工作,难道还要你侍奉枕席不成!
萧靖笑道:“不着急,你先在这客栈要间房住下吧。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说。”
陆珊珊却道:“奴家在定和县有位朋友。既然来了,便去她家借宿,顺便叙叙旧情。时间紧迫,萧社长还是先说工作吧。”
萧靖假装扭头咳嗽,在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偷偷瞪了邵宁一眼。看吧,都是你小子惹的祸,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邵宁则一脸不忿地回瞪着,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仿佛在说:叫个名字怎么了?老子认识的姑娘,哪个不是见面才一两天,就叫本公子“冤家”了!
“既然你另有安排,咱就长话短说。”萧靖就近找了张桌子,三人在桌子旁边坐下,开起了小会。
他们说的内容,掌柜的也听不懂。过不多时,就见这三个人抱着一大堆笔墨纸砚急匆匆地离开了客栈。
直到酉时二刻,萧靖和邵宁才一脸兴奋地赶了回来。他们似乎还有事情要忙:饭食是送到房间的,屋里的灯也亮到了很晚;偶尔,周围的旅客还能听到被极力压低的争论声……
第二天还不到卯时,两人就叫醒了值更的小二,各自抱着一摞纸飞奔而去。
“这是要给人烧纸么?”睡眼惺忪的小二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不对啊,又不是清明……再说,干嘛各走各的啊?”
才过了不到半天,他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定和县城的大街小巷都贴上了东西,这一次贴在各处的纸张出奇的大,很明显不是官府的手笔。天色渐渐变亮,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奇奇怪怪的告示。说起来,它和官府通缉犯人时张贴的榜文有点像:每张纸的上面都画着一个人的半身像,而下面是文字;那画像看上去没下多少笔墨,可这寥寥数笔却十分传神,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形象借着简单的勾勒便跃然纸上。最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还爱不释手地抱着个地瓜,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好奇之余,自然有人放声读了出来:
“俺叫地瓜。其实,俺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听人说,俺五岁的时候在外面流浪,实在饿极了就刨了别人一颗地瓜。结果,俺遇到了好心人,他就把俺送到了慈幼局里,之后俺就叫地瓜了。
到了这边,俺就多了好多小伙伴。有铁牛、八斤、大喜、小六,每天大家都在一块儿,玩得可开心啦。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俺真想就这么过下去。
可是,有一天铁牛被人领走了。听说,来接他的是他的爹和娘;可是,俺早就知道,他的爹和娘都死在了瘟疫里,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
那两个人不是他的亲爹和亲娘,却对他很好。来的时候,他们还拿了好吃的东西分给了大家。铁牛原本不想走的,可他的‘娘’一抱他,他就再也舍不得和那两个人分开了。
最后,他还是丢下了俺们。
八斤和大喜都说他不讲义气。当着他们,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要是换了俺会咋样?说实话,俺好羡慕他啊。
俺恨过亲生爹娘。他们凭什么生下俺又丢下俺?俺到底做错了啥?别的孩子能吃饱穿暖,为啥俺却过着靠好心人救济、吃了上顿就不一定有下顿,说不定哪天就会冻死街头的日子?
听说,俺们还算幸运的,有不少小弟弟小妹妹刚出生就被人溺死了。比起他们,至少俺还活着,有饭吃、有衣穿。
俺也想过死。与其这么孤苦伶仃地活着,还不如像他们那样死了,没准还好受些。
可是,被爹娘丢掉的孩子多了!俺的命是他们给的没错,但俺就不信了:没了这些狠心丢下俺的人,俺还活不下去啦?
铁牛走后,俺就和八斤、大喜他们约好了:大家一定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比亲爹娘更好,要活出个人样来给所有心疼俺们的人看看!
现在,俺想要个爹,更想要个娘。在慈幼院不会饿死,可这里不是俺的家。
爹和娘不一定要疼俺。俺是个苦孩子,什么事没见识过?挨过打、挨过骂、睡过大街,还差点溺死在粪坑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俺想要的,就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家,哪怕不遮风又吃不饱饭,也没关系呀。俺可以帮爹娘干活,只要他们忙完了能陪俺说说话……
要是有这么一天,该多好呀。虽然他们不是亲爹亲娘,但俺一定会把他们当做亲爹娘来侍奉。等俺长大了,要给他们生孙子,生好多好多的孙子;他们想让俺出人头地,俺就去读书。虽然俺看到字就头疼,可要是爹娘让俺读书,俺一定好好用功!
哎,俺又不是铁牛,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也没准,哪天会有人来慈幼院,把俺也领走呢!
嗯,一定有这么一天的!”
整篇文章都孩子气得紧。看得出来,应该是慈幼院的小孩口述,别人负责整理的。
孤儿往往早熟,于是这孩子气的文字里又透着一股刚强和坚韧。他的“想要有个家”的愿望让人心酸,继而心生同情;有些人一开始还嗤之以鼻,听到最后,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这样的告示,县城里还有不少,每一张上都写着一个孩子的故事。显然,做告示的人下了很大的工夫。
事实确实如此。为了多配图,陆姑娘特意画了简笔画,却还是差点活活累死,可见工作量之大。要不是萧靖和邵宁早就写好了一部分故事,又怎么赶得及在后天就是领养会的情况下把告示贴出来?
只有很少人读过报纸的定和县突然就被这些预热用的故事感染了。仿佛是要趁热打铁,领养会的前一天,县城周边的村镇也出现了类似的东西。
是非成败,就看最后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