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散席,百官告退。
有的臣子不疾不徐,有的臣子快步如飞,殿内登时空了一大半,李天吩咐太监关上殿门,看向黄准笑问道。
“仲常,户改局朕也有段时日没去了,最近可好?”
黄准最近因户改一事春风得意,满面都泛着红光,闻言拱手一礼,嘴角含笑道:
“承陛下关心,户改之法还算顺利。截止到昨日,东城五坊二十余万百姓身份证已尽数绘制完成。
共得银七十八万两,刨去户改局,工部,银作局属官俸禄和铸造本钱,余银七十六万三千余两。”
户改局衙门就在户部后院,黄准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夏元吉的眼睛,不过夏元吉并未问过售卖身份证一事,眼下听到七十多万两,顿时失态的惊呼出了声。
“怎会有如此之多?”
“哈哈,我还以为夏老早就知道了。”黄准朗声一笑,朝李天拱了拱手,看向夏元吉解释道:
“东城二十余万百姓,铜铁制的身份证共售十八万一千三百二十张,得银两万一千七百余两;
银铁制身份证共售一万七千四百五十张,得银三十四万九百两;金铁制身份证共售两千零五十四张,得银四十一万八百两。
三者相加,不多不少,正是七十八万两。”
听着黄准口中精确到个位数的数据,夏元吉两眼怔怔出神,喃喃道:
“去年夏秋税粮,国库一共收了三千两百万石粮食,二十九万匹丝绢,一百六十万布。
不算课税杂物,全折合成银子,不到一千万两,划到每月大概是八十三万两。”
说到这里,夏元吉猛然回神,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黄准道:
“黄局长,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户改之法今日才是第十天吧。”
“夏老记得不错,除去调配人手和提前准备,今日正是户改之法推行的第十天。”黄准满脸笑意,拱手一应。
夏元吉闻言长叹了口气,缓缓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不停,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李天见夏元吉这个模样,心里明白这个每天为国库愁白了脑袋老头,准是被黄准给刺激到了,连忙出声劝慰道:
“夏尚书,这户改局就是一锤子买卖,夏秋税粮却是年年都要收,不可相提并论。”
“不。”夏元吉满头白发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惨然一笑道:
“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千两百万户,六千万余万百姓,就是每人只买一张,也有上亿两银子了。
老臣......老臣这个户部尚书,做的不称职啊。”
言罢,夏元吉宛如破旧的风箱般,吭哧吭哧的咳嗽了起来,一张老脸满是颓然之色,出列拜地道:
“老臣任职户部二十四年,愧对三帝信任有加,老臣...老臣请陛下治罪。”
唉,李天无奈的叹了口气,夏元吉这是钻牛角尖了。
赚钱跟花钱能一样吗?多少豪族几代人攒的财富,被不肖子孙几年就败光了。
不过对夏元吉,李天不能像对其他大臣那样,夏元吉是三朝元老,不管他怎么说,对方心里肯定都会胡思乱想。
亲自下场将夏元吉搀起,李天只得尽力平和道:
“夏公,别的朕也不好多说,你只需明白一件事,朕不能没有你,我大明不能没有你。”
“陛下放心,老臣还不至于就此乞骸回乡。”夏元吉脸上仍是颓然依旧,但嘴上却给李天喂了颗定心丸。
“那朕便放心了。”拍了拍夏元吉的老手,李天回身招了招王福吩咐道:
“去把夏尚书搀到理政殿休息。”吩咐完,李天看向夏元吉不容拒绝道:
“今天朕做主了,夏尚书你就在宫里睡下。”
夏元吉心里虽然明白李天的心意,但自大明开国以来,除了太子皇子,还没有带把的在宫里睡过,赶忙拱手道:
“万万使不得,陛下,大臣不可留宿宫中此乃祖制,难道陛下想让老夫愧对先帝?”
老家伙说话就是狠,这顶大帽子给李天扣得算是没脾气,顿了顿神,见夏元吉一脸坚持,李天只得改口:
“那行,让王福送你出宫这总不违反祖制吧。”
“这自然是不违反的,不过老臣身子骨还算健朗,王总管跟着老臣也是多跑一趟。”
“这你就别管了。”转脸看向王福,李天沉声道:
“王福,务必把夏尚书送回府上,出了差错,朕为你是问。”
“老奴明白。”王福拱手一应,赶忙搀上夏元吉的胳膊。
注视着夏元吉蹒跚的背影愈行愈远,李天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似有所感的杨士奇道:
“怎么?士奇你也想让朕治你的罪?”
李天本意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谁曾想杨士奇真蹭的站起了身,躬身道:
“老臣识人不明,给陛下添了麻烦,老臣确有请罪之意。”
诶呀,这群老家伙今晚是怎么回事,都诚心给他找气受是吧,扶着额头回身落座,李天有些无奈道:
“本来仲常跟朕说赚了七十多万两银子,朕还挺高兴的,你们可倒好,还都在这请上罪了。”
瞥见杨士奇又欲开口告罪,李天赶紧伸手打住:
“科举一事向来是由礼部负责,朕把工举考试交由工部和天工院负责,邓师颜怕朕削他的权,发两句牢骚再正常不过,朕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
李天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士奇自是不敢再开口告罪,躬身一礼,坐回了软塌。
李天见状松了口气,吩咐御膳监的人撤去席案,传些茶点,转脸看向正襟危坐的朱高煦笑问道:
“高煦,初任锦衣卫还习惯吧。”
如果说正阳门之事后,朱高煦心里还存着几分幻想,但今夜见识过李天的手段后,朱高煦已经把野心埋在了心底最深处,闻得李天问话,赶忙起身道: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已开始着手精简锦衣卫编制,皇兄这两日若是有空,可亲自前往锦衣卫一观。”
李天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打算跟朱高煦深聊,点了点头看向同样正襟危坐的朱高燧道:
“高燧呢,最近怎么样?”
“劳皇兄关心,臣弟一切都好,皇兄的皇产,臣弟也一直在用心照看。”
朱高煦都变成乖宝宝了,朱高燧自然不敢放肆,李天虽然问的随意,他却回答的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