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阁的气氛重新又正经起来,李天两眼微眯,小嘬了两口茶水,随手将茶盏放在一旁,转脸看向杨士奇缓声道:
“士奇,孟贤英既是把密信交到了你手里,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在李天看来,虽然这一代保定侯比起他爹他爷爷差远了,但毕竟还是正儿八经的侯爵一枚。
杨士奇不顾自身安危将其检举出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照顾照顾杨士奇的脸面。
杨士奇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一个劲的捋着花白长须,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出声道:
“陛下,老臣还是以为此事应从长计议,将保定侯就此缉拿处置,牵连实在太大,不利于朝堂稳定,也不利于变法革新。”
说到这里,杨士奇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李天,口气一转,继续道:
“但保定侯此举极为恶劣,为了一己私利竟妄图挑起两国开战,眼中毫无朝廷法度。
老臣以为绝不可轻饶,不过如何定其罪名,还望陛下三思斟酌后再作论定。”
杨士奇一番语毕,李天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手指哒哒敲着座扶手,心中了然。
杨士奇的意思很简单,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但论定罪,还是不要用使臣溺死这么大的罪名。
没有立刻回应,李天转而看向杨荣三人道:
“子荣你们呢,可有什么要说的?”
“老臣以为元辅说的有理。”
“仲常,宗于呢,你们也都觉得士奇的法子稳妥?”
任瑾点了点头没吭声,表示赞同,李天微微颔首,将视线转到了黄准身上。
“陛下,元辅所言虽面面俱到,但微臣以为这般行事,还是会助长保定侯的嚣张气焰。”
黄准拱手起身说着,看了一眼杨士奇,继续道。
“不如将其调外任个品阶高的闲职,这样一来可表明敲打之意,二来也不会让那些勋贵以为朝廷真就怕了他们。”
“黄局长所言极是。”
黄准话音刚落,杨士奇便又站了起来道:
“陛下,老臣赞同黄局长处置之法。”
深深看了杨士奇一眼,李天脸色一转,嘴角挂着笑意示意二人落座,沉声道:
“那就依仲常所言,调任孟贤英出京,让内阁拟旨吧,调任保定侯孟贤英转任中都留守司,任正三品副留守一职。”
中都位于南直隶凤阳府,是朱元璋的老家,也是国朝龙兴之地。
名义上虽然和顺天府应天府是一个级别,都可以称为大明的京城所在,但实际上,中都除了皇陵和朱元璋待过的皇觉寺,毛都没有。
听到皇上要调保定侯去凤阳守皇陵,杨士奇几人心中皆是默默为其默哀了一番,起身拱手青齐声道:
“陛下圣明。”
李天微微颔首,遂吩咐任瑾把门外头的金吾卫中郎将叫进来说话。
从李天来内阁,吴子江就一直在屋外半跪请罪,两条腿早就涨的酸麻,终于问得皇上召见,赶忙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跪地让吴子江身形有些不稳,一连打了两个趔趄才堪堪站定。
进了后阁,看着环视而坐的四位阁老,吴子江只觉压力扑面而来,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道:
“卑职金吾卫中郎将吴子江拜见陛下,拜见诸位阁老。”
“吴子江是吧,起来说话。”
“谢陛下。”
从头到脚打量了吴子江一番,李天不由想到了都察院那个诸葛正,这小子和诸葛正一样,都是人长得不高,脸倒是俊俏的很。
“吴子江,朕召你前来所谓何事,你可清楚?”
“卑职清楚,陛下召卑职前来是因占城国使臣溺死一事。”
“清楚就行,说说吧,邓昌富中堂堂一国使臣,怎么会溺死在河里。”
“卑职遵旨。”
躬身一应,吴子江当即便开始陈述,他是如何将邓昌富中一路护送出顺天府的。
吴子江说的十分细致,脸色也坦然无比,李天心中对吴子江的怀疑,不知不觉间已打消了大半。
待吴子江说完,李天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
“你说你将邓昌富中护送到了小白河旁,可据朕所知,你只需将使团护送的两府之间的界碑即可,为何要护送过界,你给朕解释解释。”
“回禀陛下,卑职本来将占城国使团送到文安县就准备回京,但邓昌富中非说卑职一走,就会有锦衣卫将他缉拿入狱。
而那时负责接替的河间卫千户还未到,卑职无可奈何,只能将其送到了任丘县小白河边。”
“原来是这样,那你刚才为何不与朕说。”眉头一挑,李天直勾勾的盯着吴子江道。
“陛下恕罪,只是邓昌富中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卑职不敢多言而已。”
“这理由听上去倒是像那么回事。”
收回视线,李天不冷不淡着随口一句,转而摆了摆手道:
“不要在宫里宣扬此事,你先退下吧。”
吴子江闻言心里登时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躬身告退而去。
回过神来,李天没有再议论吴子江先前所言,眯着眼抿了抿嘴,转脸看向黄准道:
“仲常,这个吴子江他爹是谁。”
“回禀陛下,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其父应该是清平侯吴海望,现任山东指挥使一职。”
李天老早就知道自己身旁的亲卫,家世都多有不凡,眼下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一个侯爷,还是个掌一省军事的实权侯爷。
砸了咂嘴,李天不由想起了同为二品封疆大吏的李敏,深吸着气淡淡道:
“去叫吏部把吴海望的卷宗送到朕的御书房。”
黄准拱手一应,心中突地跳了起来,再度开口道:
“陛下可是怀疑吴子江说谎?”
黄准突然的紧张李天看在眼里,但李天并没有多问什么,哼笑着起身掸了掸龙袍道:
“这事就先这么着吧,你们帮朕盯着点,别把其他几国使臣吓跑了就成。占城国那边不用管了,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见皇上要走,杨士奇四人也都不再赘言,赶忙起身恭送。反正保定侯调任凤阳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此事眼下肯定只能暂且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