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赵桓的话虽然没有让大多数女真士兵动容，对于他们来说或战或降唯一死而已，他们不会违背完颜斜也的命令。

　　但对于刚才企图投降的那三千多人来说却是又一个生的希望，三次急转之下，他们心中的信仰、志气全都崩塌，现在只剩下一颗想要活命的心。

　　而对于完颜斜也和完颜娄室二人来说，赵桓的话却像是一声巨雷炸响在心头。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劝降，其实就是在诛心，在让他们大金自我灭亡。

　　更重要的是，这还真的牵涉到了女真一族的生死存亡。

　　陈箍桶前一番话，使得女真内部出现了难以闭合的裂痕，使得向来一往无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女真勇士的士气仿佛被一股飓风吹散。

　　陈箍桶的后一番话，不仅把三千企图投降的女真人逼入绝境，他们的悲惨遭遇还使得其他女真勇士从战神神话中打落凡尘，明白了女真人在大宋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这都是诛心，原本就已经十分可怕。

　　可赵桓接着的一席话，给了三千绝望中的女真人新的希望，但也把他们的尊严摧垮，把他们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让其他女真人再也不敢提自己民族剩余的那点自信和自豪。

　　这是绝种的计策！

　　这比陈箍桶的诛心计更加阴险毒辣，更具有破坏力。

　　他们两个分明看到，即便是大宋那边，也有不少人因此对陈箍桶和赵桓产生了恐惧。

　　哎！不是他们女真人不争气，而是他们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

　　他们这一帮叱咤战场的英雄，在赵桓、陈箍桶、乃至许贯忠的面前就像是玩物一样被人用智慧凌虐。

　　他们愤怒，他们不甘，可是现实又让他们冷静下来。

　　赵桓说得对，大宋的确有把握把女真人全歼，一个不剩。

　　先不说燕山地区早就成了大宋的领土，大宋完全有实力封锁这十万大山，就说这条投奔高丽的路，当初还是赵桓在中京城说服他们选择的。

　　若不是赵棫和赵桓当初轮番劝说南投高丽西取回鹘，他们大金可能就在中京城与大宋玉石俱碎了，哪里还会踏上这条逃亡路。

　　现在，他们不敢冒险了，也冒不起险。

　　内心的观念已变，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世界也就不再是原来的世界。

　　现在面临的只有两条路，那就是赵桓刚才给出的选择：两人投降其一，另一人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或者全军覆没。

　　他们也有些担忧赵桓会出尔反尔，但这种担忧并没有占比太重，毕竟赵桓如果存着灭亡金国的心的话，就不会在这嘚啵嘚的废话。

　　理智的选择，当然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两人都明白，真要是他们中的一个投降了宋朝，女真人的脊梁就彻底断了，他们再也没有希望兵出高丽夺回故土，这个选择并不能避免大金灭亡，无非就是延迟了时间，同时给了他们一丝不着边际的希望罢了。

　　两人沉吟不语，谁也不愿意开口。

　　一刻钟之后，完颜宗干率先忍不住了：

　　“叔父，娄室将军，你们怎么选？”

　　他盯着两人面无表情地道：“我明白，你们没有在刚才立刻冲阵，夺路离开，那就是没打算与宋军硬碰硬，换句话说，你们其实已经选择了有一人投降，对吧？”

　　他的目光中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只盯着完颜娄室，口中却道：“那么，叔父和娄室将军，两位谁留下呢？”

　　完颜娄室苦笑，同时内心透凉。

　　他知道，完颜宗干并不是逼着他留下，而是逼着他站队自己，再一起威逼完颜斜也留下，这样他完颜宗干就是大金国唯一的主人了。

　　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根本无力抗衡完颜斜也，所以便认为这次是一个好的机会，只要完颜娄室选择了他，他就可以借助完颜娄室父子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他的这种心思连完颜娄室都明白，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完颜斜也？所以说，完颜宗干这是要撕开自己与完颜斜也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了。

　　生死关头，完颜宗干却作出了选择，怎能不让他完颜娄室绝望、寒心。

　　另一边，完颜斜也不由大怒起来，但他并未发作，只是愤怒地看了完颜宗干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睛昂首独对苍天。

　　完颜娄室没有回应，只是下马对着完颜斜也规规整整地施了一礼，女真部落的族礼。

　　随后，他向着完颜活女招了招手，又对自己的部下们留下了一句话：

　　“日后，你们要为武王殿下效死力，任何人不得去宋国寻我父子！”

　　说完便纵马奔去。

　　他想得很清楚，这次机会既然大金国选择了要把握，那就只有完颜斜也才能把握，完颜宗干没有重整河山、卷土再来的心胸。

　　完颜活女先是一愣，随后大哭，怒打战马一鞭，飞奔追去。

　　行到半途，虽然惭愧无颜，但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昔日袍泽。

　　完颜宗干脸色苍白。

　　“竖子敢尔！”

　　望着完颜娄室父子的背影，完颜宗干深深体会到了被抛弃被放弃的滋味，他万难甘心，取出背后的弓箭对着完颜娄室就是一箭。

　　此刻，正赶上完颜活女回头，泪眼朦胧看见一支箭飞向了父亲，情急之下他飞身扑向了完颜娄室的后背，结结实实的中了一箭。

　　这是一支狼牙箭，入肉很深，几乎要将完颜活女的左肩穿透。

　　“儿！”

　　完颜娄室听见响动，回顾大惊，一把抱住完颜活女痛哭。

　　“父亲不肖哭！咱们本就不欠大金国什么，你我父子被逼走也是为大金国甘负骂名……但这一箭，咱们父子与大金、与完颜部的情分算是没了，咱们也终于不用再看他们争来斗去了！”

　　完颜娄室闻言，愈加悲苦，他抱着儿子，坐下战马的速度更快了，宛如完颜宗干的那支箭一样笔直无回。

　　背后，完颜斜也吃惊地看着那支箭射入完颜活女背后，又呆呆地看着完颜娄室父子远去。

　　“叛徒！”完颜宗干啐骂。

　　啊——

　　他听到有人惊呼，随机转头查看，却见一柄大刀正向他的脖子砍来，完颜斜也正冷冷地、愤怒地握着刀柄蔑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