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夜狂奔的任约以及部下,终于来到曲阿郊外,看着前方沐浴在晨曦的城池,一脸疲惫的任约终于松了口气。
进了城,赶紧睡一觉,不然人就要撑不住了。
他们几乎每人身上铠甲都插着箭,多处负伤,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但顾不得劳累,继续向曲阿前进。
前晚,任约和部下设伏,依托空营来个守株待兔,等着夜袭梁军来送死,结果熬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清晨,梁军来攻,他们和梁军打了一天,从早上打到傍晚,都没得多少休息,体力实在熬不住,最后溃败。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任约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带着骑兵先走,沿着运渎向东逃命。
而梁军骑兵如影随形,追了他们大半个晚上。
曲阿就在眼前,眼皮发沉的任约,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城外行人绝迹,曲阿西门紧闭,似乎城里出事了。
看天色,已经到了开城门的时候,而城边军营,应该有炊烟升起,因为伙夫们要给将士准备朝食。
结果不仅城门没开,城边军营一片寂静,一丝炊烟都没见。
想想自己之前中计,而夏侯譒率军夜袭不成伤亡惨重,人也没了消息,任约心中一惊:莫非曲阿已经落入敌手?
这不是不可能,夏侯譒袭击的那支梁军,极有可能乘胜追击,派精锐扮做溃兵,混入曲阿,然后来个里应外合,占领城池。
而他,却傻乎乎的等着梁军夜袭,结果第二日被对方主力击败。
想到这里,任约毫不犹豫下令调转马头,往南跑。
西面是追兵,南面是运渎,东面是曲阿,若曲阿真的被敌人攻占,他们就只有往北逃,逃往京口,才有活路。
他会这么想,敌军一定也会这么想,所以若拿下了曲阿,就一定会在北边设伏,那么,他只能往南跑,逃往晋陵。
南面是运渎,只能找渡船把人和马运到南岸,任约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在运渎边找到船,但南面是唯一的活路,只能往南走。
他们往南跑,曲阿西门随后开启,有骑兵冲出,尾随而来。
任约和部下快马加鞭,夺路狂奔,因为跑得快,渐渐把追兵甩下,而运渎就在眼前。
但若无法及时渡河,追兵很快就会赶上,任约心中焦急,举目远眺。
远远看见岸边泊着许多小船,任约心中一喜,就在这时,道路上忽然升起几道绊马索。
此处路段两边是丘陵,所以道路有些狭窄,任约及左右躲闪不及,也来不及减速,接二连三被绊马索绊倒。
路两边土丘后,转出大量士兵,呼喊着扑来,把摔得鼻青脸肿的任约及部下抓住。
摔得全身似乎都要散架的任约,很快就被梁军确定身份,五花大绑,押到一旁土丘。
土丘上,有两名年轻将领等候多时,却是赵威方、赵棱这对堂兄弟,他们看着灰头土脸的任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不枉我们在此设伏,果然抓到敌军主将!
……
曲阿,公廨听事,梁军将帅即将议事,因为主帅萧渊藻稍后才来,于是将领们便开始闲谈。年轻的李笠,成为中心人物。
官场、战场双‘宿将’赵伯超,尤其对李笠热情,对李笠最近的表现,那是夸上了天。
对此,其他将领并无反感,由衷赞叹李笠“年少有为”,而李笠则十分谦虚,不住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李笠如此大受欢迎,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高。
李笠献计,句容夜战破郭元建,又领偏师护卫大军侧翼,连战皆捷,随后击破夏侯譒,然后趁机破任约、收复曲阿。
接二连三的胜利,可不止李笠一个人捞军功,他很会做人,萧渊藻也明事理,所以参战诸将或多或少都捞了不少军功。
破郭元建、破任约,都是全军出了力的,所以将领们多有斩获。
扮夏侯譒溃兵赚曲阿,用夏侯譒的人头逼降守军,这是李笠牵的头,不少将领派精兵随李笠夺曲阿,也有了功劳;
击破任约后,一路追杀、设伏,将领们也分了不少功劳。
而赵伯超的儿子、侄子,设伏活捉了任约,同样立下大功。
赵伯超戎马几十年,也当了几十年的官,自己捞了不少好处,此次随军出击立下不少功劳,但最关键的是,儿子和侄子立了大功。
没有那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前途一片光明,没有那个长辈不希望小辈能够出头。
所以,得了好处的赵伯超,当然要对李笠各种夸,其他同样得了好处的将领,对李笠当然是笑脸相迎,由衷的佩服。
毕竟,这一路打过来,基本都是李笠出谋划策,用不断地胜利,为诸将不断立功扫清障碍。
这么能打胜仗的年轻人,又不居功自傲,有好处不忘各位老前辈,有军功大家一起分,“喝水不忘挖井人”,各位前辈现在夸夸李笠,那是必须的。
不一会,主帅到,将帅们开始议事。
萧渊藻作为主帅,说了开场白,然后转入正题,如今曲阿新复,需要加强防御,但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必须商议清楚。
在场的将领,大多是沙场宿将,对于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当然已经有了看法。
但是,看法必然不一致,一番争论是免不了的,于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李笠身上。
大伙都知道李笠会打仗,鬼点子多,所以,接下来该如何打,还得先让这年轻人先挑开话题。
李笠干咳一声,发表自己的看法:“末将以为,我军当加固曲阿城防,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与此同时,请陛下旨意。”
“毕竟,接下来我军是北上增援京口,还是南下救援三吴,全由陛下决定。”
“请陛下旨意?嗯……”萧渊藻沉吟着,随后点点头:这主意不错,真不错,让天子觉得舒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一群官场、战场‘老前辈’,混官场的本事那是炉火纯青,见李笠如此会办事,愈发高兴:
没错,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得陛下来指点呀。
不然,将帅在前方只顾打仗,不给陛下以运筹帷幄的机会,陛下会不高兴的。
李笠见老滑头们都赞同自己的意见,又向萧渊藻说:“节下,末将以为,节下得赶紧抽空,到帝陵洒扫一番。”
是洒扫,不是祭拜,这是资格问题(祭),因为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率领群臣祭拜帝陵,李笠很注意用词。
萧渊藻点点头:“嗯,我正有此意,诸位……”
随后看向诸将:“加强戒备,明日,随我洒扫帝陵,当日往返,以防有变。”
“是!”众人应允,对这个主意没有任何意见。
大伙都是官场老手,知道此举的意义不同凡响。
曲阿是帝乡,也是帝陵所在之地,梁文帝萧顺之(追封,为萧衍之父)的陵墓就在曲阿,而梁武帝萧衍也是要下葬曲阿陵区的。
萧渊藻身为宗室长者,收复曲阿之后立刻洒扫帝陵,既符合他的身份,也能给天子长脸,且政治意味深厚:官军收复帝乡了。
将帅洒扫帝陵的消息传到建康,天子会很高兴的,会认为西昌侯不愧宗室长者,而诸位将领,也是为天子着想的忠臣。
萧渊藻看着年轻的李笠,愈发赞赏起来,这个年轻人有能力,知进退,又能收敛锋芒,和同僚搞好关系。
感觉不仅会打仗,还会做官。
有功劳不独占,年纪轻轻,却能和一群宿将谈笑风生,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位是各位老前辈的‘世侄’。
他看李笠,越看越顺眼:年轻人,有前途!
却听李笠说:“节下,这洒扫帝陵一事,可不能仓促,得等上几日,多做准备才行呀。”
话音刚落,众人惊讶不已:等几日?敌人近在咫尺,若是得知消息,那还得了?稳妥的办法就是明日立刻去,当日往返,以防有变。
赵伯超琢磨起来:无论北面的京口,还是东南面的晋陵,距离曲阿都很近,万一逆贼探得消息,派骑兵袭击……
想到这里,他悚然动容:不是吧,又要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