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东王府,王氏看着儿子萧方诸用餐,小家伙以红鲊送饭,吃得很香。
见着儿子吃饭吃得香,王氏很欣慰,儿子向来挑食,喜欢吃的就拼命吃,不喜欢吃的就一点也不碰,让她头疼不已。
一旁,陪着说话的王琳,见外甥吃得香,也很高兴,向姊姊介绍起来:“这个红鲊,是我鄱阳朋友做的,确实不错。”
王氏听过弟弟提起鄱阳的朋友,便问:“鄱阳的朋友?是那位李三郎么?”
“是,其实这是李三郎和朋友一起开的作场所制,当然,东主是他的朋友,姓彭,就是大鲶彭的东主。”
“大鲶彭!是那个有好吃三文鱼、五文鱼的大鲶彭么?”萧方诸闻言插话,王琳点点头,王氏赶紧制止:“食而不语。”
萧方诸赶紧收声,继续吃红鲊,王氏听了弟弟的话,很好奇:“那位李三郎,好像很有本事?”
“是的,他家境不好,却很有本事,如今办了作场做鱼钩卖,又买帆船捕鱼,很能干。”
“那,徐参军有没有再提,让他到王府陪伴世子?”
王琳摇摇头:“他已经在少府寺任职了。”
“这样啊……”王氏不再问,毕竟这也只是随口问问,她知道弟弟和鄱阳的李三郎有交往,所以才顺便打听一下。
王琳看着外甥,问姊姊:“不过,这红鲊确实不错,姊姊喜欢吃么?”
“还是可以的,很开胃,当然,比不上山珍海味。”
王琳赞同:“确实,就是家常菜的水准,不过正是因为开胃,且风味独特,所以,范鄱阳才会把红鲊当做礼物,送给大王。”
王氏知道这件事,鄱阳内史范胥,曾任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和湘东王关系不错,于是不久前,送了几罐鄱阳出产的红鲊。
儿子很喜欢吃,不过王琳近日又送来几罐。
“我还听说,范鄱阳又送了些红鲊去建康,送给宣城王。”王琳说完,帮姊姊斟茶,坐回去,继续说:
“看来,这红鲊会很受欢迎,若姊姊想吃,我这里往后都会有。”
“都有?莫非是李三郎送来的。”
“正是。”王琳说完,看着外甥:“明日,阿舅再带几罐来,好不好?”
小家伙点点头:“好!”
王氏看着王琳,想问些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一家人都在努力,她和妹妹一起侍奉大王,是为了家里,兄弟为湘东王府效命,也是为了家里。
王琳在外结交许多江湖朋友,由此招来不少非议,王氏知道弟弟不容易,一是性格使然,二也是为了家里。
王家原本不过是会稽兵家,地位低下,家境拮据。
还好,她长得如花似玉,得大王看中,才让王家有了转机,脱了兵籍。
父亲得任湘东王国常侍,兄弟们也有了入仕的机会,但这样的地位,很容易丢掉。
所以为了多一份保障,王氏同样貌美如花的妹妹,也成了大王的女人。
王家的一切,全都建立在大王对她姊妹的宠爱上,那么为了自己、为了家里,她和妹妹要努力,兄弟们也在努力。
这样的努力,需要花钱,花很多钱。
她和妹妹在王府,需要经常花钱施恩,不求一呼百应,只求侍女、僮仆们不要帮倒忙,甚至成为王妃的耳目,通风报信。
兄弟们在外,也要结交人脉,免不了各种应酬,免不了吃喝玩乐,这也要花钱。
豢养部曲、家仆,同样要花钱。
弟弟那么多江湖朋友,迎来送往的,免不了开销,也要花钱。
然而,王家虽然也经营一些产业,但收入相比支出,并不宽裕,姊妹俩从王府获得的‘月钱’,以及大王的赏赐,没有太多盈余。
所以,弟弟王琳到处结交朋友,既是为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是为了多找些挣钱的门路。
那个鄱阳的李笠,好像很会赚钱,如今送来红鲊,恐怕是要……一起赚钱的意思?
具体是不是,王氏有些好奇,不过不打算问,她和妹妹为了应付咄咄逼人的王妃,已经无暇多想。
萧方诸吃完饭,转到外面玩耍,王氏见弟弟不说话也不告退,干坐着把玩一个茶杯,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白色的瓷茶杯。
这茶杯,可是弟弟带来,她这里没有。
王氏想了想,心中一动,说要去花园散心,让弟弟陪着。
姊弟俩走着走着,左右渐渐无人,王琳低声说:
“姊姊,如今有件事,可以帮家里大忙。”
“家里?”王氏注意到这个词,心中一动,却依旧面色如常,继续向前走。
……
“红鲊可能有毒?李郎,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郎莫慌,这只是有可能而已,其中缘由,且听小弟慢慢道来……”
酒肆某雅间,李笠正在和‘合作伙伴’王琳解释,解释他和彭均新推出的‘红鲊’,为何会“可能有毒,能毒死人。”
事关重大,王琳关心,李笠当然要解释,而且要交底,不能敷衍,要把新产品红鲊以及鱼松的情况说一下。
李笠为对方斟酒,然后说:“确实,这红鲊的做法,和鱼鲊不同……”
当然不同,原料是鱼块,而且是煎过的鱼块,然后,取适当红豆腐乳,一起装在蒸汽蒸过的瓷罐里封好,就成了红鲊。
关键就在于红豆腐乳,是红豆腐乳赋予红鲊鲜、香、咸的风味。
寻常的鱼鲊,是将洗净的鱼块和酒曲、碎米封入坛中发酵一段时间,所以是发酵制品,味酸。
红鲊,可以看作是熟鱼块加豆腐乳这种蘸料而成的食物,不需要发酵,制作简单,又利用瓷罐封装这种类似罐头的存储方式,获得较长保质期。
鱼松,则是用大铁锅不停翻炒鱼肉,炒得蓬松、干燥,同样放入蒸汽蒸过的瓷罐内封装,制作成原始版的鱼松罐头出售。
所以,活鱼经过这样的加工,附加值增加,可以长途运输,扩大了销售市场和销售量,比单纯的贩卖活鱼、制作鱼鲊好得多。
红鲊、鱼松,都是没有竞争对手的新产品,所以只要把名气打出来,控制好质量,就能做到财源广进。
李笠尽量用简单的词汇,把这两样产品的制作过程简单讲解给王琳听,不过没提及“炒”,而且豆腐乳的制作方法没有细说。
他自制过豆腐乳,所以知道方法,却也知道风险:豆腐乳制作不当会有毒,吃了之后,会出人命的。
去年秋天,本来这个‘大项目’该正式开业,就是因为某批次的豆腐乳出了问题,试毒的狗中毒身亡,所以整个项目紧急暂停。
李笠和彭均花了半年时间,不断整改,才重新确保豆腐乳的酿制没有大问题,才敢大规模制作红鲊,对外销售。
搭配上白瓷罐为噱头,营销效果很好。
李笠说完,再次强调:“王郎放心,我们举债办这个作场,当然不会草菅人命,既然敢拿出来卖,必然是每批制品都抽检过的。”
“你真是吓我一跳啊。”
王琳长吁一口气:“我姊姊、妹妹,还有外甥,就喜欢吃这红鲊,如今天天都要吃一些,所以,才会问是否绝对没问题。”
李笠回答:“原来如此,王郎只管放心,红鲊和鱼松,绝对不会有问题!”
“行,我放心,不过,这红鲊和鱼松,真不能出问题。”王琳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问:“李郎可知鄱阳内史范府君的来历?”
李笠不清楚具体情况,摇摇头,王琳透露一个消息:“范府君生性节俭,当年曾任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和大王关系不错,所以之前送了几罐红鲊。”
“范府君后来,任宣城王侍读,颇受宣城王敬重,所以,之前也送了几罐红鲊到建康。”
“这红鲊的名气,可是传得很快,如今建康那边,多有商贾打听这红鲊在哪里可以买到,想来再过不久,彭郎的食肆门槛,就要被人踏破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李笠只期盼能给红鲊在寻阳和湓城找到销路,没想到,父母官的一次送礼,居然把红鲊的名气在建康打响了。
李笠又问:“请问,宣城王是?”
“当今皇太子的嫡长子,也许多年之后就是天子。”
“啊?”李笠觉得惊奇,他没想到这么便宜的红鲊,父母官居然会拿来送给皇太孙,万一某罐红鲊有毒,那可就……
万一把老皇帝或者皇太子毒死了……
李笠想到这里,赶紧喝杯酒压压惊。
王琳继续说:“建康,多有权贵、世家高门,富贵人家云集,若红鲊真的受欢迎,当然,富贵人家不可能常吃,但家眷必然免不了吃些,万一出了事,可不好。”
李笠几乎要拍着胸膛保证:“王郎放心,这红鲊和鱼松的质量,我和彭郎一定会注意的!”
王琳笑道:“所以呀,若红鲊、鱼松供不应求,我那些朋友们想要进货,恐怕……”
“王郎莫要担心,王郎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他们想要多少货,我们一定优先供应!”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笠找到王琳谈合作,当然有把握:他判断王琳必然缺钱。
这位如此豪爽,喜欢结交江湖朋友,那就免不了迎来送往、江湖救急,开销必然不小。
王家的富贵都寄托在两个女儿身上,王氏姊妹在王府里,必然要花钱收买人心、到处打点,也得花钱。
也许王氏姊妹能够自给自足,却没有太多有盈余,应付兄弟们的开支。
王家兄弟自己要打点关系,结交人脉,总是要花钱,没人嫌钱多,那么,合伙做买卖,正大光明赚大钱,这样的吸引力,王琳是无法抗拒的。
所以李笠才找上门来,一如他所想,王琳无法拒绝。
如今事情已定,李笠要赶回鄱阳,不能逗留太久,王琳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弄清楚一件事。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想不通,因为以李笠的品性,不该做出这种事。
“李郎,有件事,我本不该问,但是,不问一下,实在难以释怀。”
“王郎请说。”
王琳看着李笠的眼睛,问:“李郎,为何给那少府丞徐驎做事?以李郎的才能,如今想要得贵人相助,恐怕不难吧?”
“即便时运不济,但李郎有的是时间,为何……”
一个任命,让李笠的身份起了变化,王琳知道后,实在想不通,要问清楚。
李笠见这位人精还是问了,他当然不能回避,但只能含糊回答:
“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给徐驎做事又如何?”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与虎谋皮?火中取栗?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无愧于心即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王琳不再追问,一语双关:“既如此,李郎保重。”
“王郎,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