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月,满天繁星。
夜幕下,漆黑的御苑里,点缀着零星火光,看上去像是野地里飘忽不定的萤火虫,忽明忽暗。
窸窸窣窣的声音中,一队人影在摸黑前进,走着走着,忽然有口哨声响起。
口哨声带着颤音,听起来十分幽怨,仿佛是孤魂野鬼在哭泣。
然后,真的有人哭起来。
带着儿子们夜行的李笠,见儿子吹口哨壮胆却得了反效果,胆小的几个已经吓哭了,赶紧让儿子别吹。
然后说:“现在,准备停下脚步,听我口令。”
“五、四、三、二、一,停!”
队伍停下,李笠回头看着身后,隐约看见几个年纪小的儿子,一脸惊恐。
“莫要担心,你们兄长在后面殿后。”李笠轻声说着,晃了晃手中拴着的麻绳:“现在,我们报数,看看有没有谁走丢了。”
报数完毕,一个不少,而此起彼伏的说话声,让几个胆小的皇子稍微镇定了些,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这边有很多人。
所以不用怕。
李笠让儿子们聚集在自己身边,但手必须套在绳索上的绳套里,然后说:“军中夜袭就是这样,不能点火把,要摸黑赶路。”
“为了避免走丢,一般是若干人抓着一条长绳,默默向前走,走上一段时间,还要报数,确定是否有人掉队。”
“而且,还要有开路前军,和殿后后军,后军是收容走散兵卒,个别地段,还得留人驻守,以便军队返程时有个照应。”
李笠说着说着,抬起右手,握拳:“看得见父亲伸了几个手指?”
短暂的沉默后,答案先后冒出来,不过都很一致:握拳,没有伸出手指。
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不忘讲解:“夜里,许多人看不清楚,是为雀蒙眼。”
“所以,无论是扎营警戒,还是趁夜突袭,选拔哨兵或勇士时,都要注意这个问题。”
“现在,我们走了一阵,摸黑走夜路的难度,你们都体验了,试想一下,组织千人级别的夜袭,难度有多大?”
“组织数千人夜袭呢?”
“步兵夜袭,还可以一路摸过去,大不了摔跤,摔得鼻青脸肿。”
“可骑兵夜袭就更难了,野地里奔袭,马跑得快,一不留神就会摔倒,人坠马,搞不好就完了。”
皇子们切身体会到摸黑夜行的难度,他们还是走在御苑里的平整小道,若真的在野地里摸黑赶路,怕不是要狼狈许多。
所以,骑兵夜袭是怎么组织、实施的?
“这个问题,我将来会慢慢解答。”
“而且,走夜路要胆子,练胆的法子有很多,譬如,夜过坟地……”
皇子们听得“夜过坟地”,只觉后背发凉,再看看四周,到处都是漆黑的影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
胆子小的,又开始害怕了。
李笠让儿子们列队,依旧是他在前面走,李昉殿后。
当然,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其实还有不少侍卫跟随。
一行人继续摸黑向前走,走向前方一处点着不少篝火的空地。
那里是宿营地,有不少帐篷,都是皇子们自己搭起来的,今晚,大家就在宿营地里过夜。
别样的体验,让皇子们十分兴奋,虽然他们的寝宫其实隔得不算远,但在帐篷里过夜、“露营”,依旧是期盼已久的活动。
顺利回到“宿营地”,皇子们见了各自的母亲,以及姊妹,一个个尾巴又翘起来,吹嘘自己方才跟着父亲走夜路是多么的大胆。
李笠也不说破,看着家人们其乐融融,心中高兴。
虽然是在皇宫内御苑里搞“露营”,但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活动,所以他即便事情再多,也得陪着家人放松一下。
顺便给儿子们进行军事教育。
李笠督促儿女们入睡,李昉开始布置“值夜”事宜,安排几个年纪较大的弟弟,夜里轮流起来“放哨”。
黄姈见儿子行事有条不紊,很高兴。
今晚,全家这么多人,都要在这里“露营”,相关事宜很多,很繁杂,李笠全都交给李昉去办,办得井井有条。
看来,儿子真的长大成人了。
黄姈对自己的长子很满意,毕竟李昉已经过了十八岁,是成年人了。
但包括李笠在内,李家现在就三个成年人,所以皇帝无法通过派遣宗室出镇要地,牢靠控制地方、拱卫京城。
这个隐患,现在不算明显,因为以李笠的威望和能力,根本就不怕任何人造反。
可是,忠于李笠的人,将来未必忠于新君。
黄姈想到这里,看向李笠。
正如李笠所说,他若活得长些,在位时间能有个二十年,王朝的根基才会相对稳定,新君即位后,更容易坐稳御座。
若他在位数年就“崩”了,那么无论什么安排、布局,都形同虚设。
真要是那样,只能指望继承家业的李昉,或者其他儿子,能有过人表现。
所以,光靠老子奋力“创业”还不行,儿子也得有能力,才能保住家业,那么,儿子们不可以变成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
而是要能带兵打仗,具备守业的能力,关键时刻,好歹能够奋力一搏。
……
深夜,李笠却睡不着,因为他被身边一个女妖精折磨得浑身发热。
女妖精,是今晚“轮值”的薛月嫦。
奈何这是宿营地,隔音很差,儿女们就在不远处睡着,所以今夜必须无事发生。
即便这妖精不老实,撩得他忍无可忍,但还是要忍。
“三郎~~~~”薛月嫦轻声说着,语气带着哀怨:“妾做错了什么,要受如此惩罚?”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李笠忽然觉得鼻子痒,怀疑自己流鼻血,赶紧揉了揉鼻子:“哪的话,谁惩罚你哟。”
“那为何三郎不把火气发泄出来?”薛月嫦又开始撩拨,李笠只能装傻:“我哪来的火气嘛……”
“三郎被人耍了,还说没有火气……”
李笠觉得好笑:“我何时被人耍了?谁耍我?”
“那位前朝公主,萧娘子呗。”薛月嫦说完,见李笠一愣,开始煽风点火:“她就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别乱说……”
“三郎嫌弃妾了么……”
“哎哟,你这是何苦,她又没招惹你。”
“可她耍了三郎……”
“别乱说,她没得罪你,对不对?”李笠不想扯这种事,薛月嫦赶紧适可而止:“三郎,妾知道错了。”
“你别多想,人家一个寡妇,独自抚养儿子,不容易,送一个未成年侍女入宫,并没什么恶意。”
薛月嫦差点就蹦出来一句:她就是故意的!
终究是没说,偎依在李笠身边。
“或许,不用多久,你就能回邺城看看了。”李笠忽然说,薛月嫦闻言颇为惊讶:“三郎,这是……这是要打仗了?”
“你觉得一个未成年的漂亮侍女在我身边占位置,所以不高兴。”
李笠看着薛月嫦,笑道:“我呢,看着一个未成年的国君,占着花花江山,也不高兴呀。”
薛月嫦来了精神:“三郎将来,可得带着妾和妹妹一起去邺城!”
“到时再说呗。”李笠刮了刮对方的鼻子,“老夫老妻的,你吃哪门子醋。”
用“吃醋”来形容善妒,薛月嫦不清楚这是什么典故,她应了一声,靠着李笠,不再作声。
这段时间,李笠上没上火,薛月嫦不知道,但她和妹妹是真的上火了。
姊妹俩十几年如一日,把李笠伺候得好好地,加上有段玉英作为“替补”,所以李笠对外面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想法。
十几年都没纳妾,哪怕是做了皇帝,也没往后宫添人。
薛月嫦和妹妹用心保养,保持着“魅力”,决定继续伺候得李笠舒舒服服,那么,就不会有外面的女人来跟她们抢资源了。
结果,那个前朝公主萧妙淽,居然给李笠送了个美人胚子,薛月嫦觉得此举太过分了:
你是在挑事么?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不过,之前的不快,被李笠方才透露的好消息所冲散。
薛月嫦知道自己的家人还健在,所以,等将来,自己回到邺城,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打听起来:“三郎何时带妾去邺城?”
李笠有分寸,自然不会泄密:“此乃机密,不可说,不可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