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工程并不大,所以卫管事只带了三个小工过来,都是干惯的熟手,交待了他们一声,他便要去忙活别的了。
才迈出门却又记起一事,推门进来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张家那块菜地是您二老在打理的对不?这几日我便要领人过去动工了,您二老看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把菜地清理下吧,免得我们全给拔了,那就浪费了。”
赵老实连连点头,“行啊,我今儿晚上就去。”
赵王氏顺嘴多问了一句,“他们家要盖多大的房子,连那些菜地也全要占了么?”
卫管事伸手比划着,“老张叔这回可是下大本钱了,说是要盖好一些。共有六套小院子连成的大宅子,前后还要带小花园的,可不比你们家的新宅子小多少。”
赵王氏倒奇怪了,“他们家不一共就三个儿子么?就是加上他们老两口,四套院子就足够了,怎么要六套那么多?”
卫管事呵呵一笑,“那两套是给俩闺女留的,老张叔说了,就是闺女嫁出去了,也是自家的孩子。这院子分到她们名下,就是她们自己的了,日后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就什么时候回来住,连兄弟也不能多嘴的。”
赵老实不住赞叹,“到底是他有胸襟,替孩子们想得周全。”
“可不是?”卫管事笑道:“我家媳妇儿听了,也说将来咱们家的房子就算留不下一套,也得给金花那丫头留一间。这样闺女日后就算是出了门子,那腰杆子也比旁人硬些。”
赵老实听得也心动了,“那咱们家日后也得给闺女们留一套才行。”
赵王氏嗔了老伴一眼,“还要你操这个心?成材不早给了两个妹子一人一套小院子了?”
卫管事笑着凑趣,“就算是新宅子也足够了,足够你们慢慢安排的。”
“那就全托您费心了。”老两口送别了卫管事,犹自在那啧啧称赞,“老张家这回也真算是出头了。”
赵王氏嘴一撇,“那还不是成材媳妇挣回来的?”按说也该是我们家的才对。
赵老实正好接了回来,“你现在也知道说这个话了?”
赵王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觉有些赧颜,说不下去了。
杨、柳二女在一旁听得心下也是羡慕不已,杨小桃倒还罢了,她家不过姐弟二人,虽然杨秀才现在对她疾言厉色了些,但若是她真个有什么事要回娘家,家里还是有自己一份安身之地的。
唯有柳芳,心中是又妒又恨,想她既没个好爹好娘,也没遇着个好相公。头一个是个短命鬼,死了,除了个芽儿,连片瓦也没给她留下。第二个又是个无情无义的二愣子,丢下她们跑了,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万一赵成栋要是十年八载的不回来,难道自己就得困死在这里不成?
柳芳一想起这事就闹心,暗想自己也真倒霉,当年要是勾搭上赵成材,现在的日子该多风光?可惜那个呆秀才,死活不上套。还有那个杀猪女,更是凶得要命,自己这么的如花美貌,只好便宜了赵成栋,偏那混球还不珍惜。
这大半年来,夜夜孤枕独眠的日子可不好受。按说起来,自己并算不得他的正妻,也没个要给他守一辈子的道理。只是离了赵家,哪有地方混口安稳饭吃呢?
南瓜是不用担心的,他怎么说也是赵家的孙子,就是赵成栋一辈子不回来,赵成材必然也会养活他,替他娶妻生子。
芽儿就有些麻烦了,当然,只要自己在此安安分分地度日,赵家人心善,况且现又富贵了,日后管她一份嫁妆也不是难事。但若是自己想要出门,可不又得带上她?可带着个拖油瓶的自己,又有什么好姻缘呢?
除非找个借口,把芽儿也给留下,那自己再单身出门,可就无拘无束。凭自己的姿色,何愁嫁不到好人家?就算是没有赵家强,可也好过困在这里守活寡吧?
“芳姐儿,芳姐儿。”赵王氏连接叫了她几声都不应,未免有些火了,上前拍了她一记,“还做梦哩?魂儿飞到哪里去了。”
柳芳被她一个激灵吓得清醒过来,心里忽又觉得羞耻起来。男人不过走了半年,自己居然就这么熬不住么?人家守孝还得三年呢,自己这连一年都不到就动了心思,也太不应该了。
赵王氏瞧她嗫嚅着不敢吭气,面红耳赤却又带着几分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没想好事,不由得更来了气,“还不去厨房准备午饭?小桃,你去后院喂鸡,再把衣裳洗了。”
前头有小工们在干活,天气又热,总有些袒胸露怀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妇道人家在这里杵着总是不妥。
杨小桃老老实实地走了,柳芳也低着头去了,却是满心的怨恨。心下极不服气,凭什么对老娘这么凶?这样受气的日子让她怎么过?
有时偷眼瞧见那些健壮的工匠们挥汗如雨,满身的男子气概,她原本就活动起来的心思更加痒得难熬,不想着自己在赵家生活的安逸,处处只惦记着没有男人的凄清。
再往后,赵王氏稍加严辞,她不想着自己的责任,却总觉得是对她莫大的欺侮。如此一来,人的心思就未免越想越偏,越想越往邪路上走了。
柳芳的脸服心不服,赵王氏是瞧在眼里,记在心上的。见她越是如此,她就管束得越发严厉了。已经有了赵成栋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在小儿子回来之前,再在家中闹出什么丑事。
赵成材之前说她们要走的话,便听其自愿,其实赵王氏是有些不同意的。她小儿子还没找回来呢,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两个女人?
若说二人比起来,放杨小桃离开还行。毕竟她年轻,又没个一儿半女的,老拖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可柳芳有南瓜,若是她守不住走了,日后让人怎么议论南瓜?赵王氏毕竟还是疼孙子,得替孩子顾着日后的面子。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真的都要走,起码也得过个三年五载的才行。这么快就走了,那怎么行?
傍晚,等这些小工们走了,赵老实趁着夏日天黑得晚,还有些夕阳晚霞的余光,跟赵王氏急急忙忙赶了小毛驴到地里收菜。
顺便也商量起件事来,“你看亲家要盖房子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们家还得忙生意,咱们要不主动过去问一声,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赵王氏很是赞同,这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邻居街坊都是应该出手帮忙的时候,却揶揄起老伴,“你倒也会替人家着想了?这可是公鸡下蛋头一回呢。”
“你看你,我这说正经事呢。”赵老实其实是有些惭愧的,这么多年,家里的大事小情全压在老伴一人肩上,他委实没有操多少心。现在大儿子这桩婚事是他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当时不觉得,现在一经手,才知道要费多少脑筋。
赵王氏不跟他玩笑了,“他家若是真的动了工,咱们当然要去帮忙。别人用不用是一回事,可咱们去了就是尽咱们的一份心正好,你这一会儿收了菜送过去的时候,就顺便说一声吧。”
她这两天可在张家丢了好几回脸了,能少见一面是一面。
赵老实点头应下,晓月初升的时候。老两口收拾得差不多,又往家里赶。
淡淡的银辉里,蛙虫在草丛里叽啾欢鸣。孩童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出来,捉蜻蜓玩游戏。乡野田间的夏夜是最富于生机与妙趣的,老两口本是农田里辛劳了一辈子的人,更是深刻的懂得欣赏这片土地的美丽。
赵老实牵着毛驴,忽地感慨起来,“也不知成材把咱的新家安在哪里了?若是和亲家离得近,咱们一样种几块菜地,日后吃了饭,就串串门子喝喝茶,带着孙儿孙女们出来逛逛,那日子多美。”
赵王氏说得也高兴起来,“那我再喂些鸡鸭,成材不说园子里还有水池子么?鱼也可以养了。对了,一定得养几头猪,成日里只说媳妇杀猪厉害,我还没亲眼瞧见过呢,非得让她杀来瞧瞧不可。”
赵老实忍俊不禁,“你就算了吧,媳妇多少年没摸刀了,还杀猪,我瞧她现在连小鸡都不敢踩死一只。”
赵王氏也很是疑惑,“说来也是,瞧她平常斯斯文文的,真不知她从前是怎么干那营生的。”
“这人总会变的嘛。”赵老实却自己替章清亭总结出了一套道理,“她嫁了成材,自然得收敛起来,再舞刀弄枪的,也不像个秀才娘子了。说起来,这也是她知礼懂礼的地方,也省得人议论。”
赵王氏点头,却又长叹口气,“这还不知哪天能把那尊大神请回来呢。”
“会回来的。”赵老实满怀信心,“只要咱们心意够诚,肯定能把媳妇接回来。”
赵王氏拉长了脸不吭声了,心说要请她,还不得又让我去丢脸?心里难免有些怨怼,人家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这婆婆还得瞧媳妇的脸色过日子,真是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