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继续审问:“你买了这么多的砒霜没有害过旁人,难不成是想留着害自己?”
柳芳觉得这是个好借口啊,傻乎乎掉进章清亭的陷阱了,“我……我不过是觉得成栋老不回来,活着没意思,所以是想留着……留着给我自己寻死用的。”
“放屁!”赵王氏到底按捺不住,又跳起来骂,“你要是真想死,上哪儿抹个脖子吊根绳子不行么?非得偷偷摸摸弄这么多砒霜回来的?分明就是想害人。”
“不!”章清亭突然站出来,对赵王氏挑眉一笑,“婆婆,她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要诚心守节,所以才想着寻死。还特意买了这么多砒霜,都是为了寻死。”
“对!”牛姨妈听出门道来了,望着柳芳冷笑连连,“你既有这个心,咱们就替你全了这个志!”
柳芳一下回过神来,惊恐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不,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我不能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改,我以后一定改!”
赵王氏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了,“你想改,咱们还不稀罕了,你既要死,那就去死吧!”
“等等!”赵成材到底不忍,“她既是还未铸成大错,姑且放她一条生路吧,就把她赶出家门,也就是了。”
章清亭无奈的暗自摇头,相公到底还是太心善了。这样的女人,就像是毒蛇,你纵是赶出家门,只要她心里存着恶念,备不住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对自家的人不利。
“成材,不能放过她!”赵王氏这回跟章清亭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把她放了,回头她再出来做恶怎么办?纵是伤不到咱们,伤到孩子们怎么办?”
这……赵成材确实也有些担心。像喜妞就不用说了,就是南瓜,毕竟是柳芳的亲生儿子,若是她对这孩子下毒手,或是哪天以他来要胁他们,那可就不好办了。
章清亭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放是坚决不能放的,从今儿起,就把她锁在家里,一步也不许放她离开。成栋一日不回来,就罚她替成栋守一日,成栋若是回来了,想怎么处理她,就等他来发落,至于南瓜,他现在还小,放在家里太不安全了,我就把他带回去,让我娘跟喜妞一起照看着,只是芽儿……”
这个小丫头已经开始记事了,肯定知道要亲娘,可若是把她跟柳芳关一起,就太不人道了。若是把她隔开,那得送到哪里去才能放心呢?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
牛姨妈帮她解了这个围,“把芽儿放我那里吧,她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太难带。咱们就说这个贱人得了重病,不能见人,哄哄她就完了。”
很好,大家一致通过了。
只有柳芳一脸惊恐的直摇头,“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可惜,这已经不是她能决定了。
当晚,赵王氏火速把家里储菜的地窖收拾了一下,隔了一间小房出来,仅放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就把柳芳给关了进去。任她嚎破了嗓子,也无人听见。每日只供两顿饭,全是青菜萝卜,没有一点荤腥。
等数日之后,柳芳渐渐老实下来了,若是赵王氏在家,也会放她出来帮着家里干些劈柴之类的粗活,她要是老实做事,就在饭里加几块鱼肉,她若是还想闹腾,想逃跑或是呼救什么的,那就对不起了,一口菜都再不给她。
至于对外,就说柳芳得了癞头疮,羞于见人。邻居们就算是听说了,也不方便前来探视。这种病世人都嫌腌臜,而且极易反复,就算是十年八年治不好,也没人会起疑心。
摆平了她,章清亭又作了一个决定。
由赵王氏老两口亲自出面,送杨小桃回了一次家。跟杨秀才和杨刘氏把话说得明白,以明年端午为期,成栋还找不回来,就由他们父母作主,将小桃送还回来。赵家送一份嫁妆,让杨小桃另择婚配。
杨秀才原本坚决不肯,誓要女儿守一辈子,可赵王氏却道:“我们都是做父母的,虽说让小桃这么做了,我们家也是很高兴,却生生的坑苦了孩子一辈子。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哪有个出头的指望呢?”
杨刘氏听得是感动不已,都是做女人的,做母亲的人当然更能理解赵家这番作为的善意。
她哭着跪下,求杨秀才不要再坚持了,“正像亲家所说,若是小桃有孩子,我也让她守。可小桃连个女儿都没有,等她老了,别人都儿女绕膝,她却孤苦伶仃,虽是有亲家照顾着,那也确实是太凄凉了。”
杨秀才听得这才作罢,却也异常执着地定下一条,“那就等她守满三年,三年之后成栋再不回来,我们就上门来接人。”
赵成栋离家已经都快一年了,算算三年的光阴也只余两年而已,杨小桃自己也愿意守一回。
总是再嫁的妇人了,多这些时也无所谓了。再说了,杨小桃确实也有些舍不得放弃赵家的荣华富贵,若是能守到赵成栋回来当然更好。就算守不到,说不定因为自己肯守这三年,日后博个好名声,还能找个好归宿呢,所以她算是安安心心地在赵家守节。
此事办妥之后,连赵王氏也禁不住有些佩服章清亭想得周全。
若是像从前那样不清不楚的浑着,时候一长,难保杨小桃心中不生出怨恨来。就算是杨秀才不说话,但为人父母,将心比心,肯定也是伤感和难过的。
现在明明白白把事情挑明了,不仅定了杨小桃的心,让杨家对他们是感恩戴德,更重要的是,这事给邻里们知道后,俱都交口称赞他们家明理通达。虽是出了个翰林,但一点都不迂腐,不拘泥,反而比许多寻常百姓家做得更加有人情味,倒是更加高看了赵家一眼。
八月十二,张小蝶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穿上大姐精心给她亲手缝制的嫁衣,要嫁人了。
原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的张小蝶在那日哭得是天昏地暗,没有一丝的作伪,事到临头,她终于理解了属于新嫁娘们那一份特有的,在无限喜悦之中又掺杂了刻骨离别之痛的悲喜交加。
让人意外的是章清亭,她曾以为自己肯定会哭得不能自已,却反而在全家人都不舍的泣不成声时保持了异常的镇定。
虽然也是红着眼,却生生地按捺住了那一份嫁妹的不舍,理智地将哭得毫无形象的妹子牵到张金宝面前,亲眼盯着他把妹妹背上了花轿。
直到再也眼见不着接亲队伍的任何踪影了,章清亭才扭头扑进屋内,和家人抱头痛哭将无数无数的眼泪,无数无数的舍不得,尽数化作对妹子人生新篇章的祝福。
赵成材抱着喜妞,难受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赵翰林的目光放得比较长远,他已经在想,万一等女儿哪天要嫁人,他可怎么办?
小喜妞很懂事地用小脸紧贴着她爹的老脸,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小丫头深得她娘的真传,口齿异常清晰,“爹爹,不哭。”
小妮子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弄得赵成材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搂着女儿,生怕有人抢似的,躲屋子里偷偷哭起了鼻子。
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喜妞她爹一面伤心,一面已经开始做起了长远的打算,要不,以后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吧。
后将此事说给章清亭知道,倒是被她好生取笑了一番。然后做娘的人开始动着歪脑筋,“那咱能不能现在就选一个小男孩回来养着,好好栽培了,到时知根知底的,才放心把喜妞交待给他。”
这比我还异想天开,赵成材嗤笑不已。
幸好这份痛苦是短暂的,很快就是中秋,也是张小蝶的三朝回门,次日就是喜妞的生日。
小丫头胆子贼大,一爬上抓周的桌子,就抓起那把张大闺女曾经养活全家的杀猪刀。
章清亭很郁闷,这谁扔上去的?还特意拿了许多漂亮的缎带,连刀把带刀刃全都绑得严严实实,弄得花里胡哨的,小孩子肯定喜欢。
张发财哈哈大笑,“难道小喜妞也想学你母亲杀猪去?”
章清亭以目光横视着女儿,小丫头怔了怔,害怕地转了个身,刚好拿起他爹拼命怂恿的毛笔。
刚荣升她小姨父的李鸿文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小姑娘心还挺大,要文武双全,难不成你也想日后考个女状元回来?”
小寿星听不懂太复杂的句子,只是欢欢喜喜地把手里的东西往爹手上交过去,然后继续扫**这桌子上自己喜欢的一切小东西。
珠花,要,胭脂,要,金银,要,全然不顾众人都笑弯了腰,而幸福就在这点点滴滴中,充盈了人们的心。
到了年底,择了腊月里的一个好日子,赵玉莲也终于出嫁了。贺玉堂为了娶这个媳妇,可是摆足了排场。
且不说浩浩****的红毯从贺家一直铺到牛家门口,尤为让人称道的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里,他居然挖空心思,弄出了满园鲜花,迎接他心目中最美丽的仙子。
而牛姨妈也几乎是倾尽全力,替她张罗婚事。再加上章清亭的鼎力支持,赵玉莲的嫁妆真真称得上是十里红妆,几乎轰动了整个扎兰堡。
尽管章清亭小两口是帮助牛得旺康复的关键人物,但是这么多年以来,默默地陪在牛得旺身边,从一点一滴细微之处照顾他的人是姐姐,今后还将照顾他一生的依然是这个姐姐。
牛姨妈不是炫富,不是铺张,是在表达着内心里最深的感谢和最重的托付。
诸事已了。
章清亭想,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她为自己忙活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