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咱们很快就要跟徐阶正面对上了
早在接到侍卫通报的那一刻起,赵贞吉便明白了郑泌昌、何茂才此行的来意。
原本作为他们靠山的严家,现如今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郑泌昌、何茂才二人要是不想遭受清算,那么就得想办法为自己寻求一个新的靠山。
由于这两个人是地方官的缘故,京城里的关系,他们攀不太上。
眼下,有能力保下他们的,也只有自己这位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了。
“这两个人办起事来倒是不错,就是贪了一些。”
“自本官上任浙江以来,这两个人也十分配合本官,无论大事小事,都要来请示一番。”
“要是他们两个底子干净一点,本官说不定还能够设法保下他们,可惜啊,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赵贞吉想到这里,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倘若自己设法保住郑泌昌、何茂才两个人的话,那么就极有可能引火烧身,对自己往后的仕途产生不利的影响。
别的不说,单就识人不明,包庇下属这一条,就足以葬送赵贞吉那一片光明的仕途。
在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的位置上,干了将近一年以后,赵贞吉心里愈发确信,这就是皇帝给自己的考验。
皇帝接下来的目标很明确,清丈全国的土地,并大力抑制土地兼并,只要自己干好了皇帝交代的任务,迟早会被调回京城,委以重任。
到那个时候,入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保下郑泌昌、何茂才,除了会危及到自己的仕途以外,还有触怒徐阶,这位未来的内阁首辅的风险。
赵贞吉的心里十分清楚,倘若徐阶继任内阁首辅,必定会对严党展开清算,以确立自己的权威。
而郑泌昌、何茂才是铁杆的严党成员,自然无法逃脱。
“唉,你们两个,就是自作聪明,去年的时候还往严阁老的老家,送去了五十万两银子!”
“这件事情放在以往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惜啊,你们运气不好!”
赵贞吉想到这里,脸上满是莫名的神色,毕竟,任谁也没有想到,严嵩居然会患上“呆症”。
况且,就连自己都知道郑泌昌、何茂才,往严嵩的老家送了五十万两银子一事,身为内阁次辅的徐阶,没有理由不知道。
尽管赵贞吉已经打定主意,放弃郑泌昌、何茂才了,但他却不能够表现出来。
因为郑、何二人在浙江当了这么多年的布政使、按察使,早已是树大根深。
而赵贞吉接下来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得把他们余下的价值,全都榨干才行。
在这之后,只见赵贞吉收敛心神,从座椅上缓缓起身,踱步离开了书房。
……
另一边,总督府议事大厅内。
眼见赵贞吉迟迟未至,此时,郑泌昌、何茂才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只见何茂才一脸忐忑地看向郑泌昌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老郑,巡抚大人怎么还没有过来,该不会是……”
郑泌昌将何茂才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向何茂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于赵贞吉愿意设法保住他们一事,郑泌昌其实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因为赵贞吉还在京城任监察御史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遇到麻烦事,能躲就躲,甚至还因此得了个“不粘锅”的称号。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出面保住他们呢?
纵使明知道,赵贞吉愿意设法保住他们的可能性很小,但郑泌昌还是不愿意放弃。
毕竟,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安心等死的话,不是郑泌昌的风格。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郑泌昌、何茂才循声望去,只见赵贞吉背着双手,踱着悠闲的步伐,进入了议事大厅。
郑泌昌、何茂才见赵贞吉到来,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从座椅上起身,向赵贞吉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赵贞吉闻言,将目光分别从郑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扫视而过,在略微颔首后,出言吩咐道:“嗯,你们两个都坐吧!”
“是,巡抚大人!”
郑泌昌、何茂才在应声后,向赵贞吉拱了拱手,然后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这之后,只见赵贞吉坐于主位,将目光从郑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收回,沉吟片刻后,出言询问道:“说吧,你们两个找本官有何事?”
待赵贞吉的话音落下,只见郑泌昌、何茂才面露犹疑之色,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眼见房间内的气氛即将陷入凝滞,郑泌昌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禀巡……巡抚大人,下官这次过来,便是为了向您通报,有关生丝价格的问题!”
尽管明知道郑泌昌想说的不是这件事,但赵贞吉的脸上,还是适时浮现出好奇之色。
赵贞吉在瞥了一眼郑泌昌后,出言追问道:“哦,怎么,难不成生丝的价格又跌了?”
迎着赵贞吉的目光,郑泌昌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继续道:“是……是的,巡抚大人,市面上生丝的价格又跌了,眼下一斤生丝,最多只能够卖到一两三钱的价格!”
“据说是因为松江府那边的生丝,大量涌入浙江导致的。”
赵贞吉在从郑泌昌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松江府不是归南直隶管吗,跑到浙江来贩卖生丝干什么?”
“今年丝绸的行情本就不太好,偏偏松江府那边还要来横插一脚,要是让他们把生丝的价格挤兑下来了,浙江的桑农还要不要活了!”
“要是有桑农起来闹事,本官身为浙江巡抚,将难辞其咎!”
赵贞吉说完,在沉吟片刻后,看向郑泌昌所在的方向,紧跟着吩咐道:“待会儿下来以后,让官府张贴告示,外来的生丝,不得进入浙江贩卖。”
“就算要卖,也必须高于市价,违者重罚!”
一旁的郑泌昌听闻赵贞吉此话,当即从座椅上起身,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遵命,巡抚大人!”
眼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郑泌昌不仅没有感到松一口气,反而愈发地纠结。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开这个口。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郑泌昌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向赵贞吉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敢问巡抚大人,有没有留意到近来朝中的风向?”
待郑泌昌的话音落下,只见赵贞吉挑了挑眉,暗自感慨道:“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随后,只见赵贞吉回过神来,脸上适时浮现出犹疑之色,紧跟着开口道:“本官的确收到了一些风声。”
待赵贞吉的话音落下,郑泌昌、何茂才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期盼之色。
迎着二人的目光,赵贞吉在沉吟片刻后,又继续道:“本官得到消息,说是严阁老患上了‘呆症’,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上值了。”
“那……巡抚大人觉得……”
此时,由于太过于恐惧,导致郑泌昌在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些许颤音。
因为赵贞吉接下来的话,将决定他与何茂才的命运。
而赵贞吉似乎是猜出了郑泌昌心中所想,挑了挑眉,出言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心,你们别忘了,先前嘉兴袁家一事,本官已经将你们所作出的贡献,如实上报了陛下。”
“换句话说,你们两个在陛下的心中,算是留了名了。”
“只要你们肯实心用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待赵贞吉的话音落下,只见郑泌昌、何茂才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神色。
随后,只见二人从座椅上起身,一脸感激地看向赵贞吉所在的方向,沉声道:“是,巡抚大人!”
人在溺水的时候,总是希望抓住那么一根“救命稻草”,而此时的郑泌昌、何茂才也是一样。
眼下,对于他们来说,赵贞吉的这番话,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在他们看来,赵贞吉是在**裸地暗示他们,只要办好本官交待给你们的事,清算就轮不到你们。
殊不知,从始至终,赵贞吉也没有给出任何承诺,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赵贞吉说的话,都是事实,其中并没有一句谎言。
赵贞吉将郑泌昌、何茂才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思衬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待会儿下来以后,本官将亲自给海瑞写一封信,问问他具体的情况!”
郑泌昌、何茂才听闻赵贞吉此话,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毕竟,现如今的海瑞,可是督察院右都御史,他那里肯定有第一手消息。
眼见赵贞吉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郑泌昌、何茂才也不好再继续打扰,当即从座椅上起身,向赵贞吉辞行。
“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再叨扰了!”
“嗯。”
赵贞吉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将目光从郑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收回。
等到郑泌昌、何茂才离去以后,只见赵贞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无声自语道:“嗯,看来接下来,得想办法找人接手他们手头的事务了!”
……
距离严嵩派严世蕃前去调查,发生在松江府守御千户所的暴乱一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京城,严府。
此时,严世蕃正迈着分外急切的步伐,火急火燎地往书房赶。
在历经一番波折以后,严世蕃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现在严世蕃的手中,就拿着“逆贼”黄清,以及当初一同作乱的士卒的口供,里面详细描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拿到这份口供的一瞬间,严世蕃就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可以利用这份口供来大做文章,置徐阶于死地。
原因无他,这份口供中,牵扯到了松江知府王俭。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去松江府任职的,毕竟,松江府可是当初内阁次辅徐阶的老家。
而能够在松江府任职的人,必定是徐阶信得过的人。
换而言之,也是一样,能够在江西分宜,担任知县的人,同样也是严嵩信得过的人。
此时,在来到书房门口以后,只见严世蕃迫不及待地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从房间内传来严嵩那略显疲乏的声音:“谁?”
“父亲,是孩儿,您先前交代给孩儿的事情,孩儿已经查清楚了!”
“嗯,进来吧!”
在得到允许以后,严世蕃未作丝毫犹豫,当即推开门,进入了书房。
进入书房的一瞬间,严世蕃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严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后,只见严世蕃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父亲!”
严嵩闻言,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扫视而过,摆了摆手,出言询问道:“嗯,你都查到什么了?”
“父亲,这里便是孩儿从‘贼首’黄清,以及当初一同作乱的士卒那里,拿到的口供,里面详细叙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严世蕃说完,便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将口供取出,并恭敬递交到严嵩的手中。
在从严世蕃的手中接过口供以后,只见严嵩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
而在这个过程中,严世蕃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严嵩已然将口供中的内容,悉数浏览完毕。
他的呼吸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了起来,随后,只见其颤颤巍巍地将戴着的老花镜取下,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口供可靠吗?”
“回父亲的话,起初这些人并不愿意开口。”
“为了打消这些人的疑虑,孩儿只得亲自出面,表明自己只是想利用他们,并向他们许诺,一定会将欺压他们的军官,以及牵扯进此事的人,弄得家破人亡。”
“在这之后,他们才愿意开口。”
在听完严世蕃的叙述以后,严嵩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去。
随后,只见严嵩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这份口供就是可信的。”
“严世蕃,下去准备一下吧,咱们很快就要跟徐阶正面对上了。”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