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当年余瑞华、王俊林在战场上跟余瑞祥展开你死我活的战斗时,谁也没有手下留情过,却余瑞华把余瑞祥差一点打死了,后来还是在暗地里救了余瑞祥。这件事蒋介石是知道的。蒋介石也没有想要余瑞祥死,就对此不闻不问。他更有理由相信,王俊林也不会让余瑞祥死。他们之间的关系太亲密了,不是党派与信仰之间的不同,就真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来加以扼杀的。是人,必然要讲人性,通人情嘛。余瑞祥一直就是一个通人情的好汉。他相信,余瑞祥不会见死不救。
余瑞祥坐在了蒋介石的面前。
蒋介石说道:“哎呀,余兄弟,今天啦,要不是那两位辛亥老兵,我还真的差一点忘掉了余兄弟是辛亥革命时期的临时总指挥呢。”
余瑞祥有些不解,又本能地有些警觉,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就忘掉了过去的经历。”
“不,余兄弟,你不应该忘掉,我也不应该忘掉。你是老同盟会员,也是国民党的元老,在孙中山先生身边的时候,总理最为信任的人还是你余兄弟。一想起过去我们并肩战斗、后来却不得不分道扬镳的往事,我就不由得感慨万千。不过,我们现在重新并肩战斗了。我们都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共同奋斗,实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的目标。”
蒋介石又想拉拢我回到国民党的阵营了。余瑞祥心里想道。
他不动声色,听蒋介石继续说下去:“上一次,余兄弟把**先生的鸿篇巨著送给了我。我认真拜读过,很钦佩毛先生的雄才大略,特别指示白崇禧副总参谋长把毛先生的著作精炼成了两句话,让全军共知之,全党共知之。我相信,只要我们竭力把毛先生的思想付诸实施,一定可以实现抗战建国的目标。我这边在极力推崇贵党领袖的著作,可是,似乎没有看到贵党设立在武汉的八**军办事处有所动作。余兄弟,这个嘛,是不是需要蒋某帮助你更加广泛地宣传毛先生的著作呀?”
余瑞祥微微一笑,说道:“蒋委员长公正无私,我们一定能够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下,实现把日本人赶出中国的目的。”
算盘还是没有打响,蒋介石迅速丢下这个话题,转移到了王俊林、余瑞华的头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蒋某今天找余兄弟来,是要跟你谈另外一件事情。余兄弟肯定早就得到消息,知道马当一线十几天以前就已经落到日本人手里了。也许,对马当一线是怎么丢失的,余兄弟也略有耳闻。我也得到了很多有关马当失陷原因的报告。战争期间,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真真假假,谁也搞不清。至今,我还不能肯定哪一个报告更为准确,当然谈不上怎么处理前线指挥官。刚才,就在参政会议开幕之前,我又得到了一份报告,说是王俊林、余瑞华两位将军已经自行令人把他们捆绑起来,押回了武昌,进了军法处。我想,军法处很快就会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说到这里,蒋介石突然住了口,头略一偏,眼睛盯着余瑞祥,一副很想从余瑞祥那儿得到回答的样子。
余瑞祥心头一阵颤抖。马当失陷的消息传到他耳朵不久,他就基本上清楚马当失守的主要原因,蒋介石知道多少,余瑞祥就知道了多少。他深切地感受到王俊林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撤职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说不定,脑袋就会搬家。眼下,蒋介石竟然主动提出这件事,意思很明显,只要自己接受蒋介石的拉拢,王俊林、余瑞华都会平安无事。可是,余瑞祥会接受蒋介石的拉拢吗?不,在余瑞祥眼里,军纪、军法、信仰比什么都重要。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相信,蒋委员长一定会让任何违反军纪的人受到相应的惩处。”
蒋介石一笑置之,说道:“好了,这件事等待军法处有了结果再说吧。其实,余兄弟,这一次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谈一谈今后武汉的战守之策。马当失陷,武汉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依你看,我们是不是要继续加强武汉的工事,准备跟日本人在武汉展开巷战,全力保卫武汉?”
余瑞祥说道:“蒋委员长比我更清楚目前华中战场上的局势。日军攻击武汉的部署,已经露出了端倪。其大体部署是,兵分三**,一**沿长江两岸向武汉发动直接攻击;一**位于长江的南部,在攻占了湖口以后,就会沿鄱阳湖向南发展攻击,一直攻向湖南南部;一**以江淮地区为主要攻击方向,一直向信阳方向发展攻击。一旦南北两**的日军相继攻占了岳阳、信阳两个要点,就等于是对武汉形成大包围的态势。纵使我军在长江沿线阻挡了日军的攻击,陷入深远包围之中的武汉,将有可能陷入灭顶之灾。所以,当前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需不需要下定决心死守武汉,而是要在武汉的外围,分别挡住日军的三**大军。战争的实践已经表明,仅仅依靠在正面设防固守,是不可能挡住敌人的攻击的。应该派遣更多的部队,化整为零,深入敌人的后方和侧翼,威胁敌人的补给线,并且时刻主动向敌人展开骚扰性攻击,迫使敌人分散兵力,以此减轻正面战场上防守部队的压力,尽量扼住敌人的攻击。”
蒋介石点头道:“是的,余兄弟一直就是很有战略眼光的军事家,按照余兄弟提出的办法,一定可以阻挡住日军的攻击。可是,余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国民党军队一向擅长打正面战争,虽说我们开设了游击战争训练班,培养了一批打游击战的人才,跟你们**党人比起来,还是要差得多。所以,请余兄弟通过你们**党的中央机构,命令新四军不停地向日军的补给线展开游击,竭力配合国军正面战场上的作战。”
余瑞祥说道:“新四军已经深入到了敌后,并且跟日军展开了数次交锋,蒋委员长想必也得到了报告。新四军之所以没有取得像八**军初进山西战场一样的战绩,是因为新四军人马太少,武器装备更加低劣。如果蒋委员长确实希望新四军发挥更大的战果,请蒋委员长批准新四军扩大军力,将新四军改编成三个师,允许新四军招兵买马,并且提供一部分装备粮饷。”
蒋介石不置可否地说道:“此事以后再议。而且,扩大军队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实现的。余兄弟,我们还是要着眼于眼前的现实。希望余兄弟能够挤出时间,亲自到新四军军部走一趟,代替我慰问一下抗战将士,把我的意图告诉他们,制定出更为妥当的打击日寇的计划。”
跟蒋介石谈完话,余瑞祥心里沉甸甸的。蒋介石限制**党的发展、离间**党人的行动,已经到了公开的程度,真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不过,好在自己早就认破了蒋介石的心思,也在关乎武汉战守大计方面给蒋介石提出了一些意见。他看得出来,蒋介石是真的听进去了。他不用担心蒋介石在武汉战守之计上铸成大错,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妹妹,是王俊林遭受到了军法惩处以后,妹妹应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余瑞祥走到了江汉关。一眼看去,献金平台附近仍然挤着许许多多人,还有很多人在平台上上上下下。他的心情骤然开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平台边缘。
一个**着双肩的女人一步三晃地走上了平台。众人全都瞪大眼珠,屏息静气,跟着她的脚步转动。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赵春丽把守的那张桌子跟前,转过面来,正对着平台。她****,雪白光滑的肌肉在阳光的暴晒下,发出了晶莹的光,汗水则把她涂抹在脸上的胭脂混成一团,把整张脸渲染成了五颜六色的海洋。她手里拿了一把银元,款款深情地朝着捐款箱里面投去,刚要转过身,忽然又站住了,顺手就取下了插满一头的金银首饰,一件一件朝捐款箱塞去,随后摸了摸脖子,取下了那串粗大的金项链,一咬牙,也塞了进去。
众人一同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叫唤。
女人似乎很受感染,情绪激动地说道:“我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女人,但是,我是中国人,国难当头,要是前方的兄弟需要我的身体,我随时都会交给他们。我打听了一下,没有听说前方招募像我这样的女人,就只能拿出这些东西,献给国家献给前方将士。”
短暂的沉默过后,唧唧喳喳,人群中发出了热烈的赞叹声;哗啦啦,人群中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赵春丽把那个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个女人痛哭起来。
“他妈的,怪不得这么心急火燎的呢,老子给了她钱,她就跑到这里来了。”余瑞祥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谩骂,赶紧把头一偏,赫然看到了王俊喜。
王俊喜正在距余瑞祥不远处,抖了抖身子,把手一伸,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帮众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银元,哗啦啦地倒进了一条大汉脱下的上衣里。王俊喜在前面大摇大摆、耀武扬威地走上平台。那条汉子匆忙之间把银元包好了,跟在王俊喜身后,也登上了平台。
“瞧好了,大家瞧好了。我们王帮主捐款来了!”那个抱了银元的汉子走到了捐款箱面前,抖了抖手里的银元,大声喊道。
王俊喜更是故作姿态地抖动了两下双手,也想说几句话了,却见赵春丽一点表情也没有,顿时一愣,准备好的一腔话马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一把从手下那儿夺过银元,喝道:“显摆什么呀?你给我滚下去。真是丢人现眼。”
自己就把衣服展开,一把一把抓起了银元,朝着捐款箱里塞进去。塞完了,扭头一看,那个女人已经不在平台上,赶紧就要去追,却看到余瑞祥箭步走了上来,一个念头倏忽之际就从脑海里冒出来了。
他马上停下了步伐,对余瑞祥说道:“余世兄,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你。”
“王世兄果然是一条豪爽的汉子。”余瑞祥说道。
“说起来惭愧,我本来没有打算来献金的。可是,刚才那个女人从我手里拿了钱,就跑到这里来了。我是跟着她过来看一个究竟的。这个女人,真他妈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看看她做的事,听听她说的话,我要是还不捐一点,还是人吗?”王俊喜说道,忽然调换了话题:“如果余世兄有时间,我很想跟余世兄单独谈一谈。”
余瑞祥果然跟王俊喜一块朝平台下面走去。
面前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王俊喜边走边说道:“余世兄,你听说过吗?余瑞华已经回到武昌了。”
余瑞祥看着王俊喜,却不作声。
王俊喜继续说道:“我想,余世兄一定很清楚余瑞华为什么会回到武昌,又是怎么回到武昌的。他跟王俊林不是一**人。王俊林就是砍头枪毙,也是他罪有应得。可是,余瑞华是一条汉子,不应该陪着王俊林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