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冬,武汉就接连下了好几天大雪。整个世界被冰雪覆盖,到处一片晶莹剔透。北风呼啸,卷起漫天的雪花,在天空中不停地翻飞,迷蒙了所有的道**。
余瑞华率领人马剿灭了活动在鄂豫皖地区的**党军以后,班师凯旋,正顶着风雪,艰难地向武昌城进发。沿途看去,到处一片迷蒙,甚至人站在跟前,也难以分清他的脸。余瑞华倒抽了一口凉气,在心里说道:“难道这一次行动惹得天怒人怨不成?去的时候天气反常,回来的时候天气也反常!”
老实说,余瑞华本来以为国民党军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党的军队赶尽杀绝,以便早日赢来和平,却鄂豫皖地区区区数千名**党的军队,让他吃尽了苦头,率领一个军的人马,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损失了无数人马,丢失了无数装备,总算把**党的队伍给扑灭了;其他战场上,国军一样备受**党人的打击,损兵折将无数。他开始后悔不该率领军队执行这项任务了。
这几个月,他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根据最初的判断,对手应该是二嫂赵春丽。他一向敬重二嫂,哪怕处在对立的立场上,他一样敬重二嫂,一样不希望将二嫂置于死地。却他的任务就是要把二嫂以及二嫂率领的人马全部消灭。一来到战场,他就对部属下达了死命令:首先必须查明这支队伍是不是赵春丽率领的。
很快,他就确定了自己要消灭的人马目前就是由赵春丽领导,在此之前,这支军队本来归属赵承博。
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是一再发生在他头上,余瑞华感到很有些悲哀。既然命运已经把他推向战争的最前沿,他就还是要先消灭赵春丽带领的人马再说。至于二嫂,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他清楚,二嫂也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他指挥人马,对二嫂的军队展开了一轮又一轮攻击。
他早就摸清了二嫂的作战规律,设下陷阱,希望将二嫂抓住,却二嫂还是逃走了。不过,他还是最终将二嫂的人马全部消灭了。那几千人的**党的队伍,就在他的残酷围剿之下,最终全部死亡或者解散。
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二嫂。听说赵承博后来也回到了这支军队。他也没有找到赵承博。他很希望找到赵春丽、赵承博,或者**他们安全了,他就可以了却良心上的不安,却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看到赵春丽、赵承博的尸体,甚至也没有得到赵春丽、赵承博的准确消息。
“他们也许都还活着。当年,我命令炮火轰击二哥,二哥就活下来了,二嫂和赵承博怎么可能死掉呢?”余瑞华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他安慰不了自己。毕竟,他不能确切地知道赵春丽、赵承博是不是受伤了,或者是不是打死了。按照赵春丽、赵承博的个性,他们要是受伤或者被打死,一定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便命令部队在打完最后一仗,消灭了最后一波仅仅只有一个连队的**党的人马之后,以严密搜捕**党残余分子的名义,在整个鄂豫皖地区每一个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去寻找赵春丽、赵承博的下落。整整寻找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这时候,报捷的电报早就传给了武汉行辕,并且传到了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亲自颁布的嘉奖令也传到了余瑞华手里。余瑞华心里没有惊喜,没有高兴,有的却是踌躇,却是无奈,却是空寂。
他想到了大哥、想到了二姐、想到了赵英嗣、想到了王俊财、想到了大姐,甚至想到了余明亮。他们一定会询问他赵春丽、赵承博的下落,他应该怎么回答?如实告诉他们,自己一直没有找到他们,他们应该还活着。他们相信吗?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横眉冷对的模样,听到了他们的痛骂声。
余瑞华不能想这些,一想到这些,脑子就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接受命令前去鄂豫皖围剿**党的军队。他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接受这项命令呢?难道真的觉得国民党军可以彻底打败**党的军队吗?还是赵春丽在自己心目中是无人可以超越的偶像,一定要把她消灭掉,自己才会觉得有成就感?他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搞得更加头绪大乱。
他不能继续让一个军的人马在鄂豫皖搜寻赵春丽、赵承博的踪迹,无论如何,得班师回去武汉了。他命令人马将被消灭的**党军的尸体好好安葬了,给一些伤员稍稍进行了治疗,然后带着人马,启程朝武汉进发。
大雪天行军十分困难。很多兵士竟然掉进了雪窝,滑进了池塘,很多车辆翻倒到了山沟以及山脚下,造成了一些伤亡。余瑞华尽管很痛惜,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命令人马继续艰难地前进。
武昌已经近在咫尺。在风雪之中,迎面竟然开过来了一支人马,有的骑着高头大马,有的乘着小车,有的跟在后面跑步。刺耳的喧闹声,刺破了漫天飞雪组成的帷幕,直往先头部队人员的耳管里钻。
消息立刻就传入余瑞华的耳朵:余明亮带领人马前来迎候军座。
余瑞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得寻思怎么应付余明亮即将提出的问题。脑子急遽地旋转着,一个接一个的回答都不能令他满意。正绞尽脑汁地寻思之际,一个声音穿透了漫天的风雪,硬生生地灌进了余瑞华的耳朵:“三叔,你的架子未免太大了吧,知道我来了,也不知道派人迎接我。”
话音刚一落地,余明亮就裹着一身的雪花,像一座铁塔一样地矗立在余瑞华的面前。在他的身边,有十来个魁梧的大汉,眼睛里隐隐透着一丝凶光。
余明亮继续说道:“三叔,我来是为了问你一件事,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余瑞华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非常敬重你母亲。”
“废话少说。我也敬重你,会下命令追杀你吗?”余明亮眼睛里泛射出一丝凶残的光。
饶是历经战火纷飞的场面,从战场上冲杀出来的,余瑞华还是感觉到了余明亮那股逼人的杀气,心头一凛,说道:“不错,我是率领人马去追杀你母亲带领的部队了,也的确把你母亲带领的人马全部消灭了。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你母亲,也没有打听到你母亲的下落。”
余明亮怒气冲天,朝余瑞华跟前猛地扑了过去,老远就伸出了双手,明显的是要去扼住余瑞华的喉咙。
可是,在他的手接近余瑞华喉咙的一刹那间,他收回了双手,说道:“余瑞华,你记住,如果我母亲因为你的追杀行动受到了任何伤害,我绝对饶不了你。”
说完,余明亮把身子一转,带领他的人马,飞快地朝武昌方向奔去。
自从余瑞华率领人马前去围剿鄂豫皖地区的**党人开始,余明亮就一直为母亲的安全担心。他为此接连派遣了好几批人马,潜地里去了鄂豫皖地区,试图找到母亲,帮助母亲。也的确得到了母亲的准确消息,知道母亲率领人马在跟余瑞华指挥的国民党军进行战斗。他命令自己的人马暗地里帮助母亲,把余瑞华的计划提供给母亲,或者暗中破坏余瑞华的一些计划。原以为凭着这些行动,可以粉碎余瑞华的计划,却余瑞华的力量毕竟太强大,母亲的人马一天一天地减少,最后连母亲的消息也没有。他不能不怀疑母亲她们已经遭到了毒手。
“今后,我到底应该如何对待余瑞华呢?”一**向武昌城里奔去,他一**不停地寻思着。
越是寻思,余明亮越是心里烦乱。知道龙头老大心里不好受,随从们谁也不敢说话。汽车的喧嚣,战马的嘶叫,以及人的喘息声,余明亮全都听不见。汽车打了一下滑,余明亮的头部一下子撞在车篷上,眼冒金星,不由得破口大骂。车子吭哧吭哧地接连喘了好几下,竟然再也无法启动。余明亮愤恨地下了车,眼睛朝后面一看,丝毫看不见那支庞大军队的踪迹,一个念头倏忽之际袭上心头:“你余瑞华想要趁着风雪进城,没门!”
他恶狠狠地命令人马:“把车子给我挡在道**中间,拿来炸药,把**给我炸掉,让余瑞华和他的人马喝西北风去!”
立即,坐在车上的和跟在车后奔跑的随从扑向小车,准备将已经滑向**边的车子推回到道**中央上来;骑马的随从则敏捷地跳上马匹,马鞭一扬,作势就要向武昌市区冲去。
余明亮又是一声吼叫,马匹硬生生地停止了奋起的马蹄,骑马的随从洗耳恭听余明亮最新的命令:“在武汉三镇制造舆论,就说我母亲、舅舅、姐姐、表姐他们全部被余瑞华打死了。”
几匹快马从眼帘迅速消失了,余明亮回过头来,看见手下的兄弟已经将小车推回到了道**的正中央,并且正准备动手破坏车子。余明亮心里感到很满意,却表情异常严肃,围绕小车不停地走来走去。
很快,一支庞大的马队驮运着炸药以及镢头、洋镐、铁锹之类的东西过来了。帮众们卸下它们,挥舞着那些铁家伙,就在覆盖了一层层厚厚的积雪的道**上挖掘开来。道**非常坚硬,铁器猛力击打地面的声音,人的叫喊声,响成一片,显示出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很快,余明亮就闻到了一股土壤的新鲜气息,不由得情绪越发亢奋,再也不走动了,顺手从一个帮众的手里夺过了一把镢头,高高地举起,猛力地朝已经犁开了一道裂痕的地面上挖下去,一块坚硬的土壤飞溅而起,朝一个帮众的屁股上打去。那帮众唧唧哇哇地一阵怪叫。众人随即爆发了一阵哈哈大笑。
他们把道**上的土层全部挖开了,紧接着就朝道**两边挖去,并且一直深入了周围的麦田。随后,他们在挖开的地方填埋了炸药,装上雷管、导火索,余明亮让大多数帮众朝余瑞华军队开来的方向奔去,留下几个最为机警的帮众,点燃了导火索以后,也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几缕冒着火星的烟雾从雪地里冉冉升腾而起。大风仍然在不停地呼啸着,空气中散发出一阵淡薄的硝烟的气息。后来,气息越来越浓厚。突然,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一股股黑色的土壤从地里面喷薄而出,迅速在半空中化作了无数的黑点,宛如天女散花一般,将黑色的土壤劈里啪啦地落在了四周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