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丽已经看到了孙武，也看到了黎元洪，更看到了趾高气扬的王俊林以及曾经被她捆绑起来的蒋翊武、余瑞祥，心头大怒，恨不得调转枪口，就给孙武、黎元洪一梭子，却不得不压抑了升腾而起的怒火，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继续率领部队，朝敌人的阵地冲去。

　　孙武连忙飞马赶了过去。清军的子弹击中了他的战马。战马仆倒在地，把他狠狠地摔了下来，跌了一个倒栽葱。几个卫兵飞快地抢上前去，试图扶起他。孙武挣扎着站了起来，人已经站在赵春丽当面了，挡住了她的去**："赵春丽听令：火速命令部队停止攻击。"

　　"为什么？"赵春丽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为什么不继续跟清军打下去？为什么要把革命党打下的江山送给袁世凯？为什么在战争的时候，你们不亲临一线，现在却跑出来指手画脚？"

　　"你是民军将士，就必须服从纪律。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立即停止攻击。"孙武吼叫道。

　　赵春丽朝四周望了望，猛然推开了孙武，正要率领敢死队继续冲向敌人的阵地，却余瑞祥浑身落寞地站在了她的面前，硬生生地挡住了她的去**。他不能继续让赵春丽跟孙武对抗下去了。就在黎元洪出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战争已经结束了，赵春丽不可能继续跟清军打下去了，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难道你也要阻止我吗？"赵春丽浑身一颤，问道。

　　"是的。"余瑞祥说道，强压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你不能继续向对方展开攻击。他们不再是清军，他们很快就会变成中华民国的军队了。"

　　"他们换一个马甲，就不再是清军，变成中华民国的军队了吗？"赵春丽喝问道。她目不斜视，一直注视着余瑞祥。

　　余瑞祥冷冷地注视着她，心里难受极了，却尽量保持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赵春丽心里微微发抖。她俨然已经看到了余瑞祥内心的痛苦，慢慢移开紧盯着他的目光。她赫然发现，黎元洪、孙武、蒋翊武、蔡济民，几乎军政府里的各位头面人物都齐齐整整地环列在她的面前。她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民军已经停止了攻击。她静心听去，果然枪声炮声都听不见了。她感到有些窒息。她很想冲到黎元洪的跟前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询问这是为什么。可是，一触及到余瑞祥落寞的表情，她就心头一抖，把手枪朝天空一扔，很想蹲**子大哭一场，却又本能地意识到，她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她回转身，一把推开了黎元洪，飞快地跑开了。耳边响到了一声接一声的喊叫，她置若罔闻，依旧风一样地朝前面刮去。

　　结束了，战争就这么结束了。她是被人出卖了，还是革命已经取得成功？她接下来究竟应该怎么办？她的脑子乱极了，风不能让她**，也不能让她停止脚步。她只有继续随着心灵的召唤，在不断地狂奔不断地狂奔。

　　余瑞祥的心也碎了。他很想大喊大叫，很想风一样从眼前这帮革命党人的面前消失，然而，他的脚就像被人用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他只能木头一样地站立着，没有意识，没有思维，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边什么也听不到，整个世界是如此空旷而寂寥。

　　黎元洪、孙武、蒋翊武、蔡济民等军政府的各位要员们全都嘘了一口气。王俊林一样嘘了一口气。

　　"战争终于结束了。中华民国很快就要建立起来了。"黎元洪说道。

　　"我们就要在袁世凯大总统的领导下，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王俊林欢快地说道："我们终究再次走到一块来了。"

　　他满脸笑容，打开双手，很想跟在场的每一个过去的伙伴和对手来一个亲密的拥抱，却几乎每一个人都冷冷地站在那儿，默默地拒绝了他。他们都不会忘记王俊林叛变之后给革命党带来的伤痛，他们都不能原谅王俊林的过去。王俊林却丝毫也不觉得尴尬，依旧满脸笑容，不过，这一次把笑容专门对着了余瑞祥。

　　"余世兄，我就说过，我们仍然走到一块来了嘛。"王俊林笑吟吟地对余瑞祥说道。

　　余瑞祥仿佛没有听见，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看着虚空，很想从虚空中看出中华民国的前景，结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自己要退出革命党，再也不要眼睁睁地看到事情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吗？可是，退出了革命党以后，就真的能找到一方净土吗？不，得对袁世凯保持警惕，只有继续留在革命党里，才有资格知道袁世凯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革命还没有成功，一场更大的风险就在前面，自己难道不应该为革命党保持一份力量吗？无论多么委屈，无论多么艰难，还是留在革命党里面吧，留下来，才有未来；否则，一切都是空幻的。其他那些革命党人呢？无论他们要表演什么，就让他们表演去吧，自己憎恶政治，憎恶向袁世凯摇尾乞怜，自己要保持正气。这是余瑞祥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