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王芝英似乎这才捕捉出了丈夫和婆母的意思,眼睛盯在丈夫的脸上,充满了疑问。
赵承彦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要担心,什么都不会发生。”
王芝英神情渐渐地松弛了一些,在丈夫的引导下,准备回房睡觉去了。这时候,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芝英眼帘再一次幻化出了昔日兵变的那一幕。
“他们来了!他们冲进来了!”王芝英抱紧两个孩子,对着丈夫声嘶力竭地吼叫道:“快点保护我们的孩子。”
“不,没有人会冲进来。”赵承彦痛苦地说道。
王芝英把两个孩子抱得更紧了,仍然冲着丈夫喊叫。赵承彦只得连同夫人一块,把他们抱得更紧了。敲门声越来越厉害了,越来越急促了。王芝英脸色越来越难堪,眼睛不停地朝整个屋子望来望去,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让孩子们藏身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供孩子们藏身了。
“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王芝英一个劲地说道。
敲门声已经变成了猛烈的撞门声。不能再等待下去,王芝英忽然抱起孩子,就朝卧房里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朝后面看。两个孩子早就吓得哇哇大哭,她理也不理。
刘芳芳伤心极了,一摇一晃地准备跑上前去帮助儿媳,却被一把椅子绊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
赵承彦心里清楚,因为王俊林的关系,不可能有人胆敢过来骚扰。他很想让夫人镇定下来,却夫人一直惊慌失措,他只有先打开门再说,便趁着夫人走向卧房的机会赶紧朝门边走去。透过密集的枪炮声,他听出了王俊喜的声音,不由心情更加松弛。他就要打开大门了,却一个人像一道剑鱼一样飞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身子接着就顶在门上。
是王芝英。她的怀里仍然抱着两个孩子。孩子大哭不止,两双小手在母亲的身上胡乱地拍打着。
赵承彦被夫人推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说道:“是王俊喜来了。没有人敢把我们怎么样。”
王芝英疑惑地看着丈夫,疑问道:“是王俊喜来了?”
赵承彦点了点头,伸手去扶夫人,想把她扶到一边去,然后打开大门,把王俊喜迎进来。
却王俊喜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动静,担心姐姐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一边用身子猛地朝门上撞去,一边竭力地大声喊叫着。可惜,声音淹没在炮火的轰鸣声中。他撞不开门,便远远地退了开去,然后旋风般地撞了过来。
这个时候,赵承彦已经伸出了手,正要拉动门闩,却猛地感觉到门的震动声更加剧烈了,他被这种震动震得差一点倒了地。
“不是王俊喜,不是我弟弟,一定是他们来了。不要开门,不要让他们进来。”王芝英紧紧地搂抱着孩子,任凭孩子哭得天昏地暗,也不去管它,一边说,一边把身子紧紧地顶在门上。
夫人马上就会发疯!赵承彦心里越发痛苦不堪。他很希望赶快打开大门,让王俊喜进来,这样就会让夫人**。却他一动,夫人就把他往外推。
“是王俊喜。”赵承彦说道。
刘芳芳挣扎着爬了起来,趁着枪炮声稍微稀疏一点的间隙,听出了王俊喜的声音,也劝儿媳道:“是你家弟弟呢。赵承彦没有说谎,是王俊喜来了。”
却王俊喜因为心里发急,喊叫得声嘶力竭,声音变形了。王芝英越发觉得是有人要闯进来谋害她的家人了,吼叫着,让丈夫和婆母快一点顶住大门。大门越发松动了,王芝英更加慌张,连忙放下孩子,想把桌子、凳子一股脑地朝门边搬去,好顶住大门。赵承彦一见机会来临,马上把大门打开了。不巧,王俊喜又一次远远地撞了过来,一撞就撞了一个空,把持不住,一头撞在王芝英的身上,本能地抱着王芝英在地上翻滚着。
更加猛烈的大炮的轰鸣声,撕裂了整个夜空,将屋子震得哗啦啦直响。门外,到处是一片亮光,还有无数的子弹拖曳着各种各样的光芒在胡乱翻飞。
王芝英脑子一嗡,兵变的情景再一次浮出脑际。她伸出双手,本能地向王俊喜全身不停地发动猛烈攻击。王俊喜先是一懵,终于**过来,自己撞倒了姐姐,正和姐姐一道在地上翻滚呢,连忙就要挣脱出来,却姐姐继续不断地胡乱打他。他拼命地想保护自己,手不小心挨在姐姐的脸上。王芝英更加疯狂,本能地一口咬住王俊喜的手,猛地往后面拉动着。
赵承彦惊呆了,稍一错愕,赶紧奔了过来,拉扯着夫人,试图把她和王俊喜分开,急切地说道:“夫人,你看清楚点,他就是你弟弟王俊喜呀。”
王芝英神智已经不清了,哪里还听得见丈夫的话,甚至连丈夫的模样也分辨不清,看到又有一个男人冲了过来,心思更加混乱,更加坚定地咬着王俊喜的手不放松,一面还发出叽叽的怪叫声。
完了,夫人真的疯了!赵承彦在心里痛苦地叫道,手一刻也不放松,竭尽全力,试图把王芝英和王俊喜分开。
王俊喜更加**了,知道姐姐已经疯了,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寒战,胡乱之间,急切地想在姐夫的帮助下,脱离姐姐的毒口。却王芝英仍然咬定他的手不放松,双手一面不停地在他身上猛烈地捶打不休。两个孩子哭得天昏地暗,渐渐地就哭不出声来了。倒是刘芳芳呆了半晌,总算镇定下来,赶上前去,心一横,牙一咬,伸手就朝儿媳的嘴巴上搧去。王芝英挨了重重一击,不知不觉松开了嘴巴,愤怒地抬起手来,一下子就把刘芳芳推倒在地,使她接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王俊喜顾不得疼痛,趁着姐姐分神的机会,一咕噜坐起身,看到姐姐正在不停地攻击姐夫,慌慌忙忙地抢上前去,准备抓姐姐的手,却王芝英又是一口咬了过来。他本能地缩回了手。
“姐姐,你看清楚点,是我,我是王俊喜。”王俊喜大喊道。
混乱之际,从外面又跑进来了一个人。那人一冲进屋子,就直径地奔向王芝英,挥起巴掌,劈头盖脸地抽了她几个耳光。
王芝英浑身抖动了一下,住了手,眼睛朝来人看了一会儿,突然纵身一跃,猛地扑了过去。那人轻轻一闪,躲过了,紧接着,身子一旋,就旋到了王芝英的身后,从身后一把将王芝英抓住了。王芝英拼命挣扎,手呀脚呀嘴巴呀一刻也没有闲着,却就是无法打到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很快就要控制不住,对赵承彦和王俊喜喊道:“快上来,把她抓住呀。”
这间隙,枪炮声刚好停息下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嗡嗡作响。王俊喜、赵承彦不约而同地放眼望去:那人赫然是赵春丽!
“愣着干什么?嫂子已经疯了,你们快点过来帮忙抓住她。”
王芝英继续在赵春丽怀抱里拼命挣扎,一双手仍然在不停地乱打着,嘴巴也不停地想要咬住什么东西。
夫人真的疯了。赵承彦心里一阵冰凉,忽然蹲**子,大哭起来。
王芝英很快就会从她手里挣脱了,赵春丽急得大声吼叫道:“哭什么呀?快点帮忙把嫂子控制起来呀。”
跟赵承彦一样,王俊喜迟疑着不敢动手。眼见得王芝英就要从赵春丽手里挣脱出来,王俊喜、赵承彦相互看了一眼,一块走了过去,帮助赵春丽把王芝英硬生生地捉住了。王芝英仍然不住地咆哮不住地挣扎。刘芳芳留着眼泪,把两个差一点哭晕过去的孙子抱在怀里,轻声地安慰着。
王俊喜大声说道:“是王俊林这个畜生把姐姐害成这样的。我要去找王俊林报仇。”
说完,他松开手,作势就要朝外面跑去。
“你给我站住。还是想办法把嫂子弄出武昌要紧。”赵春丽吼叫道。
要想把王芝英转移出去,眼下只有王俊林才想得出办法,王俊喜不禁呆了,怔怔地看着可怜的姐姐闹够了,筋疲力尽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赵承彦痛惜地抱着夫人,喃喃自语:“都怪我,要是我愿意去汉口就好了。”
心里微微叹息一声,赵春丽吩咐道:“你们好好照顾嫂子,不要让她乱动,我出去找王俊林。”
枪炮声虽说已经停歇了,空气里却弥漫了一种刺鼻的硝烟味。到处都是惊恐万状的喊叫声。压抑着愤怒与恐惧的气息,在整座城市里蔓延。经历过的最血腥战斗,在赵春丽看来,也似乎无法跟眼前的气氛相比。
余瑞祥派遣到城里来的探子已经找到了她,给她带来了余瑞祥的准确消息,让她寻找机会劝说王俊林或余瑞华做内应,打开城门,迎接北伐大军进城。
王俊林想在北伐大军面前树立个人的威风以后,才投降北伐大军,在他还没有达成目的之前,是不可能让他不跟北伐大军对抗的;要避免让北伐大军付出惨重的损失,赵春丽便在王俊林出了余府以后,去找余瑞华。
余瑞华已经当了营长,按照王俊林的命令,正在督促兵士们架设电线,搜集桐油之类的点火之物。
一直以来,他就对王俊林心怀不满。当姐姐余梅芳回到武昌以后,王俊林不停地骚扰姐姐,余瑞华对他的怨恨更是到了极点,恨不得马上就投靠北伐大军,作为北伐大军的内应,毁灭他的前程。
上了战场,他的胸中却勃动着熊熊不灭的火焰,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要打倒自己的对手,让所有的人都看一看,余瑞华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一个真正的军人就要服从命令,面对敌人,哪怕明知是死,也得竭尽全力打垮敌人。他率领一个营的人马,在汀泗桥一线跟北伐大军进行了殊死战斗。他本来已经挡住了当面的北伐军队,却另一**北伐军队竟然从他的侧翼插了过去,攻破了王俊林师最薄弱的环节,继续猛勇地朝前压了过来。余瑞华赶紧率领一个营的人马,成扇形朝这**北伐军队打去,试图与滞留在北伐大军后面的己方部队构成一道合围圈,将该股力量彻底消灭,成全自己的美名。没想到,被围的北伐军队竟然并不朝后面退却,依旧一如既往地朝前面展开攻击。余瑞华心里充满了敬意,也充满了恼恨。这才是一支劲旅,一支能够让自己打得淋漓尽致的部队!
余瑞华一心要将这支北伐军队消灭,却跟他一道作战的友军根本禁不起这支北伐军队的穷追猛打,阵线很快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北伐军队趁势猛勇地继续朝前攻了过去。决不能再让这支北伐军队继续朝前面发展攻击,要不然,这支部队很快就会冲出包围圈,攻向贺胜桥,冲动吴佩孚大帅正在部署的阵线。余瑞华马上率领自己的人马,从这支北伐军队的侧翼快速穿插过去,抢在北伐军队的前面,依托险要地势,挡住了这股北伐军队前进的道**。
北伐军队前一阵子攻势凶猛,气势如虹,觉得北洋军队不过尔尔,颇有点轻敌,突然遭到敌军凶猛的拦截,损失了不少人马,却也很快就镇定下来,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把兵力接连分成几个突击波,一波接一波地朝余瑞华的阵地上冲去。为数不多的机关枪,列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网,压制着余瑞华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