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声音很温柔也很细弱，还是传进了他的耳管。不过，他没听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迅速收回思维，侧耳听去，赫然听出声音是由王晓燕和随从副官发出的。王晓燕希望来见余瑞华，可是，副官说余军座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不久前才入睡，不好去打扰。王晓燕说她可以在这里等待余军长苏醒过来，因为事情非常重要，必须当面告诉余军长。

　　余瑞华说道：“是王晓燕吗？你进来吧。”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随从副官带着王晓燕一块走了进来。看见余瑞华衣服整齐地站在面前，副官和王晓燕都很有些吃惊。副官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没有说出口，赶紧把王晓燕请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分别为余瑞华和王晓燕倒好了茶水，就走出去了。

　　“实在不好意思，余世叔。”没等王晓燕道歉完毕，余瑞华说道：“没有重要的事情，你不会进入我的军营。说吧，又会出什么事情。”

　　王晓燕说道：“保密局接到可靠消息，说是由武大学生率先发起的游行活动并没有结束，马上会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游行活动。”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确信余瑞华已经把这则消息消化完了，变成了他身体的血液，她继续说道：“这一次的行动，武汉大学是与北平、天津、上海等地的学生联合起来，共同展开的。他们的主旨仍然是反对战争，反对饥饿，反对迫害。”

　　余瑞华感到越来越严重了。他没有思考是武汉学生的游行活动带动了全国的学生运动，还是全国学生事先已经取得了联系，让武汉学生以游行为先导，继之以全国范围的学生运动，而是思考他应不应该继续派遣兵力维持秩序。

　　如果说学生运动能够逼迫国民政府停战内战，倒是好事一件。可是，余瑞华从行辕主任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已经明白，即使国民党军在战场上遭受了很大的失败，损兵折将无数，却还没有伤筋动骨，何况，有美国继续源源不断地给国民政府输送武器弹药，国民党军跟**党的军队相比，无论在人数还是在武器装备上都占据绝对的优势，国民政府以及蒋委员长怎么会停止内战？

　　王晓燕这一次等了稍长的时间，似乎是想听一听余瑞华会说一些什么，却余瑞华竟然一个字也没说。她只有继续说下去：“保密局非常重视，准备出动所有的特工人员，在军警的配合下，抓捕武汉大学的学生领袖以及支持学生领袖的教授与学者，封闭武汉大学各个校门，迫使游行活动流产。”

　　“这样做不仅会激起学生的愤怒，甚至会惹怒全体民众。”余瑞华终于说话了，表情很激愤。

　　王晓燕说道：“我也这样认为。可是，保密局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不管你们是军统也好，是保密局也好，除了抓人杀人，就干不出什么好事，也想不出更好的招数。”余瑞华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晓燕苦涩一笑，说道：“余世叔，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阻止学生运动吗？”

　　余瑞华想了想，说道：“我曾经参加过学生运动，我记得你也参加过。学生们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任何外力可以阻挡学生运动地开展了。所以，问题不在于学生，应该在于我们，在于保密局，在于国民政府。学生要表达他们的声音，让他们表达好了。刚刚结束的学生游行活动，不是没出什么事情吗？接下来无非是学生运动的规模大了一些而已。”

　　王晓燕说道：“余世叔很清楚，国民政府不会容忍全国的学生联合起来，向政府施加压力的。”

　　余瑞华当然清楚这一点。也就是说，学生不会让步，国民政府不会让步，双方只会在冲突中以一方的胜利另一方的失败来宣告事情终结吗？要是这样，学生无疑是不可能对抗政府的，流血的只能是学生，死亡的也只能是学生。余瑞华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可是，他无能为力。他感到更加痛苦，苦不堪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王晓燕是来向余瑞华讨主意的，却一见余瑞华如此痛苦，深感不该把余瑞华拖下水，准备告辞了。

　　这时候，余瑞华似乎做出了决断，问道：“知道学生们什么时候发动游行吗？”

　　王晓燕灰暗下去的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亮，说道：“六月一日。”

　　余瑞华一字一顿地说道：“也就是三天以后，学生们就要再度爆发大规模游行了。很好，还有几天时间，我尽量试一试，看能不能让学生们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实在不行，我就亲自带领一支队伍，堵住学校的大门。堵不住了，就放学生们出去，沿途我会命令兵士们维护秩序。”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王晓燕略微放心了。

　　不过，一个念头袭上心头，王晓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余明亮一直在暗中给余瑞华、王俊林制造麻烦，要是余明亮借机挑起事端，事情真的不好收场了。她要去找余明亮，劝告余明亮放弃任何行动，要不然，会让很多人丢掉性命。

　　“我希望你不要继续利用学生游行的事情做文章了。”王晓燕对余明亮说道。

　　余明亮说道：“你后悔了。可是，已经迟了。我已经部署下去了。你放心，决不会牵连你。”

　　王晓燕生气了：“我不怕受牵连。我不愿意我的学弟学妹们受到任何伤害。”

　　余明亮笑道：“我却希望看到王俊林、余瑞华从此焦头烂额，甚至被学生和所有的民众所唾弃。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王晓燕知道，再也不可能让余明亮收手了。余明亮早就知道学生们接下来还会游行，已经做好了部署。她虽说不知道余明亮到底做出了怎样的部署，但是，她清楚，那对于她的学弟学妹来说，绝对是一场浩劫。她得在暗中注视余明亮的一举一动，得及时阻止余明亮的图谋。

　　这时候，余瑞华去了武汉大学，直接去了大姐夫的家。林英华和余梅芳都在家。他们虽说对余瑞华追杀赵春丽一事也感到很恼火，却还是理解他的立场，又对余瑞华并没有镇压学生运动感到很高兴，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你可是第一次登我的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学生即将举行的游行活动而来。”林英华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支持学生运动的。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会亲自参加学生运动。”

　　余瑞华虽说做出了难以说服大姐夫的准备，却大姐夫如此执著的态度还是令他大吃一惊。他不得不向大姐夫说明保密局以及警备司令部不会继续容忍学生运动，希望能够得到大姐夫的理解。

　　却林英华说道：“你无非是说你们要镇压学生运动。你们睁着眼睛，却看不到民众的苦难，只是为了你们取得的统治地位，动不动就大肆屠杀。这就是你们一直做的事情！那么，你们镇压试一试看。一个学生倒下了，更多的学生会站起来，更多的民众会站起来！我也会站出来声讨你们的罪行！到时候，你们就会像垃圾一样被民众所抛弃！”

　　见余瑞华脸色灰死，异常难堪，林英华调换了口吻，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跟国民党绑在一起呢？是为了理想，还是为了王俊林？如果说是为了理想，你的理想就错了。当然不是一直错了，国民党刚开始还是好的，我也曾经是国民党人，后来国民党背叛了革命，背离了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就已经变质了，不再值得我留恋了，我就退出了国民党，专心教书。你加入国民党的时间晚一些，曾经觉得国民党是一心为国，你跟着国民党走，是可以理解的；现在，国民党为了一己私利，实现**统治，镇压**党和民主党派，背离民众的意愿，搞得民不聊生，你还觉得这是你的理想，岂不是大错特错！为了王俊林，就更加不值得了。王俊林从来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从来就没有理想没有道义，有的只是他自己追求的地位。你总不会连你二姐余雅芳也不如，至今看不透王俊林，下不了决心离开王俊林吧？”